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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也不是故意的,端的是无心之失,只怪这水泼得太远,正正巧巧泼中了一个刚从马车上下来的黑衣男子。

马车不知是什么时候停在街边,容貌朴实的中年男人站在下辇处。黑衣男子弯腰从马车里出来,因低着头而只能看清耳畔且直且黑的长发。

他一手提着衣摆,一手下意识伸了出去,侍立在其下的中年男子立时上前一步,用粗糙的手掌稳稳托住了,另一手隔着男子宽大的袖口恭恭敬敬虚扶着搭在自己掌心上的手的下臂。

虽只是个习惯性的、江湖人士少做的动作,倒看不出半点装腔作势,很是自然,想必是被服侍惯了且不自知的贵族人家。

是以当他将将站定,被一瓢突如其来的浊水泼湿了一小块衣服下摆,竟也愣了一下。

当他看向水泼来的方向,饶是本在担心如何道歉的妇人也不禁感叹一句——真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

这马车上并没有家族标识,看不出主人是何来头,可观其上繁复花纹和细致做工,必定出自哪位能工巧匠。再看那扶着男子下车的中年人,因了这与他无关的、不大不小的意外,此时已牙关发颤,颇有些惊弓之鸟的惊慌意味。他的指根处生着厚厚的茧,再看这辆气派马车,应当是惯使马鞭的车夫。

淘米水虽然用过,倒也算不上腌臜,若遇到个脾气好的大人,好生赔了罪也足以了了,但这车夫如此惊慌,可见这并非是个宽宏大度、体恤下属的好主人。此时妇人再看那个黑衣男子,也觉察出被其皮相惊艳而一时忽略的、眉宇间浓浓的杀伐之气。更甚有之,倘使再多看两眼,连空气都充斥着说不出的压抑了。

这边厢,黑衣男子正压迫感十足地看着她。她对上刀子似剜在身上的目光,一时耳发嗡脸发白,手里捏着空空的木瓢,后退了半步。

“……”

她身形气质着实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妇人,黑衣男子看了她的反应,眼神暗了暗。

他转回身,似乎是对下车的决定有些后悔,干脆返回马车里去。

——怕不是要回去直接叫得哪位官员、派了官兵抄她的家罢。

此时,马车前帘忽地又被掀开,先探出来的是一缕浅色的头发,接着是一张似笑非笑的年轻脸庞。

黑衣男子见他出来了,动作一顿。

后出来的男子显然并不知晓刚才发生的小插曲,也不急着下车,只是探出身子,靠着马车,看着黑衣男子,道:“……你怎么又做出这副凶巴巴的吓人样子?谁又得罪你了?”

他面上一点风霜都没有,神情也轻佻放松,甫一出现,原本压迫感十足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妇人这才偷偷舒一口气。青年眼珠子转来转去,看了看男子被打湿的衣摆、看了看她身后的房子、看了看她手中湿漉漉的木瓢,对她道:“你这人,怕不是把各人往来街道当成你家后院了?”

妇人有些自惭形秽地将木瓢往后藏了藏,又听见青年笑嘻嘻地恐吓道:“若是招了别的软柿子倒也罢了,你可知道今日泼的是什么人?……你家里现下还有没有人在,赶紧把遗言交代了。他发起火来,怕你活不过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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