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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心底最后一点侥幸顿时碎灭成灰,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行俭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琉璃,你到底是怎么了?莫说你如今只是身子有些亏了,需要调养上几年,就算日后真是子嗣艰难,那又如何?十几年前咱们连三郎都没有,不也是这么过的?如今都有了他们三个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难不成我还会因此贪心不足地去纳个妾?

琉璃满嘴都是苦味,他这般自律的人,的确不大可能纳妾,可自己却未必能跟他白头到老啊!什么身子亏损、调养几年,这种医家的场面话有几分可信,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吧,不然又怎么会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杨老夫人想联姻的时候就笃定自己命中无女了?

压着胸口翻腾的qíng绪,她努力放缓了声音:我明白了,我没事,我只是没想到是真的,只是觉得,有些有些天意弄人。大概这就是命吧,她这般苦心积虑,却总是yīn差阳错地没法给孩子起名叫裴光庭,或许就是因为命中注定,这个孩子的母亲另有其人,她求不来也抢不到!裴行俭低头看着她,脸上的忧色更重了几分:什么天意弄人?琉璃,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琉璃苦笑着低下了头。她担心什么?她担心世事难测,终究会有变故将他们分开;她担心自己命薄福浅,而他会另娶妻室,再生儿女;她担心人心易变她知道自己此时不能露出太多异样,可半个多月来积聚在心口的悲伤恐惧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她索xing环住了裴行俭的腰,将整张脸孔都埋在他的胸口,悄悄印gān了眼角溢出的泪水,那眼泪不知怎地却没完没了,很快便将他的胸前打湿了一小片。

裴行俭叹了口气,微微收紧了臂弯,柔声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你了,你想哭就哭出来,不用忍着的,你在我这里都要忍着,那日子还怎么过?

琉璃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哭出了声。裴行俭果然没有再开口,只是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

也不知哭了多久,琉璃只觉得胸口的憋闷总算消减了些,刚能抬起头来,门外突然传来了三郎的声音:阿娘,阿娘!她吓了一跳,忙掏出手帕擦了擦脸,好在似乎是rǔ娘和紫芝低声哄了几句,三郎的声音又渐渐去远了。

裴行俭也往外瞧了一眼:还算她们有眼色,不然让三郎这会子进来,看见我把他阿娘惹哭了,那还了得!你说,我要是跟他解释,你这是在帮我洗衣裳呢,他会不会信?

琉璃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开心,勉qiáng弯了弯嘴角,眼睛却又是一热。

裴行俭却仿佛没有瞧见,自顾自地低声道:琉璃,你刚才说起天意弄人,我倒是想起了从前的一桩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成亲那会儿我曾带你去见过李公?他看到你之后跟我说,你的命数奇特,福泽深厚,虽然一生颇有波折,却是福寿俱全的,还说你有辅佐的命格,这些我都跟你提过。不过,当时他还说了一句话,我却一直都没敢告诉你。

琉璃虽是满腹心思,听着他娓娓道来,不由也听了进去,抬头等着裴行俭的下文。

裴行俭瞧着她微微一笑:他说,你会比我更早服紫。

服紫?难道连自己被封了华阳夫人的这件事李淳风都算出来了?可那又怎样?琉璃眨了眨眼睛,心头好生不解。

裴行俭的声音更是柔和:现在瞧来,这话自然是没什么。可当时我听到这话,心里却很难受。自古以来都是妻以夫贵,你既不是宗室,也不是后族,品级怎么能比我更高?难不成咱们终究不能白头偕老,你会另嫁贵人,另有前程?所以那一年我被贬西域,才会写下放妻书,想的就是,既然命中注定如此,我自然不能再拖累你。

琉璃又惊又气,忍不住道:你!你都想到哪里去了?难怪自己被封了郡夫人,他会那么高兴,还说自己总算能穿紫衣了,原来他竟是胡思乱想了那么久!

裴行俭点了点头:正是!你瞧,我以为自己是顺应天命,结果却是自作聪明,让自己难过不说,还让你伤心了那么久,最后才发现,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所谓天意弄人,大概莫过于此!

琉璃默然无语。他的话自然在理,可有些事,却不是别的解释能说得通的。想到那位还不知在何处的小光庭,她胸口一阵发紧,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裴行俭并没有盯着琉璃,只是伸手一点点帮她理好了鬓发,语气也有点漫不经心:其实天意如何,原是最难预料的,就算咱们能知道些什么,不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只怕也看不明白。既然如此,又何必凡事都往最坏里打算?就说你这身子,其实不是我故意瞒着你,原是医师们也没个定论。蒋奉御觉得你身子骨原就偏弱,这次只怕是伤了根本;韩四却说你身子虽有些亏,但调理个三五年就会好转,还说奉御虽是一手好脉息,可平日却只给长安贵妇们瞧病,你的体格心xing都与她们大不相同,奉御只怕是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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