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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若细听那曼妙曲乐声中夹杂的议论,却多是什么凶宅煞神,又什么可恶该死,与这风流景致着实有些不搭。好在佳人们早已见惯了各种阵仗,都是充耳不闻,你自挟怒嘲骂,我自含笑浅斟,气氛倒也不失绮靡欢悦。

随着一声低低的回报,幔帐突然撩起,有人举步而人,带进一阵凉风,众人都抬眼望了过去。屋里的琵琶声正急,两名胡姬在小圆毯上回旋风,露出的纤腰雪白耀目。座中的男人们却没人再顾得上去看一眼,就连那些娇笑着劝酒的莺莺燕燕们,一时都没能挪开视线。

来人却没有半分被打量了的自觉,随手解下貂皮大氅丢给了身后的奴仆,又随随便便地抱手一笑:知之兄,崇裕有事在身,应召来迟,失礼莫怪!他身上穿的是件宝蓝色金丝团花的袍子,明明是极鲜亮的颜色,却被穿出了十二分的清雅,脸上那散漫的笑容,亦是让人不觉无礼,只觉风流;目光随意一转,人人都觉得自己被他看在了眼中。

主位上的乔知之笑着站了起来:不敢当,玉郎百忙之中能来此处,已是[意外之喜,我等焉敢怪罪?快请坐。旁边也有人笑道:麴玉郎,快坐快坐!难不成还叫咱们都起来礼让一回?

麴崇裕并不推辞,笑吟吟地一撩袍角便坐在了空出来的那张席子上,立时有好几位罗衫半解、微露香肩的女子围拥上来,正是眼下青楼里最流行的驱寒之道软玉温香美人炉。

魏崇裕脸色却是一变,清俊的面孔瞬间就如凝上了一层冰霜,声音也是々冰寒刺骨:我不冷,都离我远些!

众jì无不脸色发僵,几位公子却同时大笑起来,适才cha话的那位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麴玉郎啊麴玉郎,你怎么年纪越大怪癖越深?我萧守规算是服了你了!

年轻最大的乔知之忍笑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吧,我不是让李姨娘给这院里备两个俊俏些的童子么?让他们来伺候麴公子就好。

麴崇裕皱起了眉头:不必劳烦了,我还是自己喝酒更自在!

乔知之笑道:放心,我还不知道你的秉xing?都是刚调教出来的孩子,gān净得很。

说话间外头果然进来了两个眉目清秀的青衣少年,低眉顺眼地坐在了麴崇裕身后,伸手换碟斟酒,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麴崇裕神色微松,自行告了个罪,酒到杯gān,连饮了三盏。满座轰然叫好。

今曰做东的乔知之乃是庐陵大长公主的长子,因父亲乔师望正是首任安西都护,早年间与麴崇裕便是厮混惯了的。另外几位也都是身份相仿的宗室子弟,与麴崇裕多是旧识,推杯换盏间几句闲话下来,气氛便又恢复了先前的火热。

先头开口的萧守规却要低上一辈。他的嫡母是太宗长女襄城公主,公主无出,他和弟弟萧守道都是公主的侍女所出,父母亡故后便没能继承宋国公的爵位,如今职位也不显。好在长安的宗室子弟们并不讲究嫡庶辈分,他颇有文才,xing子又机灵,倒也尽能厮混得开。眼见气氛已热络起来,他便笑道:玉郎这些日子到底在忙些什么?请了你两回都不见人影。麴崇裕进门后酒喝得有些急,白玉般的脸颊上已透出了几丝红晕,正斜靠在隐囊上,眯眼瞧着刚刚分帘而人的那一队舞姬,听到这一问,秀长的眼角顿时挑了起来:莫要提了,还不是那些营造上的俗务!这都忙了足足半个月,还不晓得要到哪一日才能消停。

萧守规感兴趣地直起了身子:这么说来,玉郎当真是在亲自修整那处凶宅?

麴崇裕皮笑ròu不笑地翘了翘嘴角:果然是坏事传千里!早知如此,我真不该应下这桩差事。

萧守规忙问:此话怎讲?就算那宅子不大吉利,又不曾妨害过翻修之人。再说,托玉郎的可是司列少常伯裴守约,如今长安城里多少人想跟他喝酒都排不上号!你原先跟他就有过同袍之谊,今日帮他这回,明年麴氏子弟何愁没个好前程?

前程?麴崇裕的声音冰凉,诸位有所不知,裴少伯可是给麴某许了重金的。我做了,不过是图那几百金,我若不做,麴氏子弟的前程如何,倒是不问可知!

萧守规愕然无语,满座之人脸上也都露出了几分同qíng。这裴行俭还当真可恶,使唤人都能使唤得对方如此憋气!

麴崇裕微微仰起了头,嘴角的嘲讽之色再也掩饰不住:至于说到同袍之谊,承蒙裴少伯看得起,当年在西州之时,但凡敌众我寡的危急关头,他都不忘带携着麴某人浴血沙场,挣下了好大的功名!如今回了长安,又丢给我一座荒废了十几年的宅子,说是年前必须整修一新,还要修得古雅华贵,这样的知遇之恩,崇裕若不鞠躬尽瘁,再搭上自己的名声,又如何报答得了?

此言一出,乔知之也放下了杯盏,脱口问道:年前?当真是年前?此事又跟玉郎的名声有什么关碍?

麴崇裕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口喝了下去,慢慢放下空杯后才冷笑道:自然是年前,裴少伯说了,要在祭灶日搬过去呢!论理这话我也不该抱怨,我不过是修宅院的,这宅子是好是坏与我又有什么gān系?是我自己左xing,想着这些年里,从我麴氏手上过的宅院就没有不妥当的,着实不愿伤了这名头。不过既然裴少伯都不怕,我又怕他何来!

祭灶日搬家?乔知之更是愕然,乔迁这种大事讲究最多,冬日里原是以奇月为宜,腊月为偶数,已是很不妥当,更忌的则是冲撞各路神灵,那位裴行险买了凶宅不说,居然还急着修整,赶着这日子搬家,恰好还是今年旁边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地叫道这不是作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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