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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定方的目光缓缓掠过这些熟悉的笑脸,突然提高了声音:诸位,这些年来,苏烈能与大伙儿并肩作战,此生无憾!也望诸位日后奋勇杀敌,牢守疆土,莫要忘记,你我背后,便是大唐!
他苍老嘶哑的声音在空地上回dàng,一个个字仿佛重锤般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众人不由自主都单膝跪地,抱手高声应道:诺!
来人,带马!
老军医手上一颤,终于抬起了头:大将军他双眼早已通红,声音也有点发抖。
苏定方笑着拍拍他的手,转身慢慢走向自己的坐骑。大约几日没见到主人,雄健的黑马欢快地仰起了头颅,苏定方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带缰,踩镫,搬鞍原本该一气呵成的上马动作,这一次却是仿佛被拉成了好几个静止的画面。黑马不耐烦地刨了刨前蹄,老军医抹了把眼睛,忙往前凑了几步,正要帮忙搭手,苏定方却突然一用力,终于顺利翻上马背。
他抬头望着长安的方向,久久地不言不动,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塑。直到天空终于变成了一片浓黑,苏定方才突然抖了抖缰绳,靴子轻磕马腹。战马一声长嘶,按照往日的巡营路线轻快地小跑下去。
斜晖巳逝,新月未升,灰蒙蒙的夜幕渐渐笼罩住了整个营地。马背上,那个一身戎装的身影在无数低垂的战旗和众人凝视的目光中渐行渐远,终于彻底融入了深沉的暮色。
第九章炎凉世态冷暧人心
夜色阑珊,篷莱宫里一片寂静,白日里巍峨高华的宫殿楼阁只剩下一个个深黑的肃穆轮廓。在寒意初起的夜风里,报时的钟声似乎也显得格外冰冷悠长。
玉柳提着一盏小小的铜灯,加快脚步走进了含凉殿的大门。眼前的主殿灯火通明,两边长廊下挂着的数十个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洒下一片跳跃的光影。她轻轻吐了口气,随手将铜灯jiāo给看门的宫女,提裙上了长廊,沿着廊庑往正殿而去。
廊庑内侧是宫女所住的小屋,宫女们多已熄灯就寝,一长排窗口都是黑漆漆的,只有离正殿最近的那间屋子不但灯火格外明亮,门窗也是大开,馥郁的浓香与低声笑语一阵阵地飘dàng出来。
玉柳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麝香、苏合香、沉水香和白檀香的熟悉味道顿时盈满胸臆,她的脚步不由一缓。
小屋里的两个小宫女正说笑着将熏笼上的紫色禧衣抬到了屋子正中那张巨大的案几上,熏笼下的水盘已是半gān,蜜合的香丸犹自在微火中升;腾着淡淡的青烟。案几旁,圆底阔口的龙首铜熨斗里木炭烧得正红,另一位宫女展平礼衣,将一块gān净的素色厚布铺在礼服的下摆上,端起熨斗的木柄,来回熨压起来。
玉柳看了几眼,暗暗摇头,挑帘走了进去:今日是哪位当班?
三个小宫女都唬了一跳,看见是玉柳,忙上前问好,年纪略大点的一个,便笑着解释韦姊姊今日脾胃有些不和,才出去一会儿,稍后便回来。
玉柳叹了口气:你们都是刚当差的么?典衣们也没好好教过你们如何熨衣?她上前几步,将擅衣的下摆翻转过来,铺上双层垫布,拿起熨斗细细地熨了两回,嘴里轻声解释:这衣角的包边都绣有纹路,不可重压,只能顺着纹路多熨几回,正反两面都要熨一遍,不然便平整不了。你们急着办完差事,这般毛毛躁躁地便上手熨衣,明日可是中秋大宴,礼衣若是有什么不妥,皇后纵然宽仁,旁人岂能视而不见?
几个小宫女都变了脸色:婢子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玉柳把铜熨斗放到一旁,微笑道:记得就好。时辰的确不早了,你们几个把大面上先熨一熨,这些领角蔽膝还是等阿韦回来再动手。
小宫女自是感激不迭。玉柳摆了摆手,转身出门,刚刚走上台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叹快看,好齐整的抱角!看着比韦姊姊熨得还好,玉宫正真真是好本事,连熨衣都会!
玉柳怔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如今这宫里只怕没几个人知道她原是尚服局出身了。这夜里挑灯熨衣熏衣的苦差,她曾足足做了三年。但凡圣人有个朝会宴席,都要熬到四更之后才能歇息。她自知没有根基,小心翼翼的半丝差错也不敢出,只盼着熬足了资历能换个差事。结果那一、次当值的大宫女不小心熨坏了太子的束带,却毫不犹豫地推到了自己身上,若不是当时还是先帝才人的皇后开口求qíng,自己这条小命只怕早就完了!
在衣襟上犹自沾染的细润香氛里,那些在她心底尘封已久的往事一时都翻腾了上来,直到走进东边的暖阁,对上武后诧异的眼神,玉柳才一个激灵间过神来,讷讷地笑了笑:适才看见她们在熨殿下的衣裳。
武后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感慨之色:这一晃都多少年了!瞧着烛台摇曳的烛光,她的眼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晃动。
玉柳忙低低地咳了一声:启禀皇后,蒋奉御已从少阳院回来了,说是太子殿下的嗽疾虽略有反复,并无大碍,静养几日便会好转,还说太子殿下近日保养得宜,身子比往年要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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