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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将裴炎夫妇送至门外,已近二更时分。裴行俭转身时,伸手包住了琉璃的手掌:今日手怎么这么冷?你适才想起什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琉璃原本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fèng,听得这一问,心里不由酸涩难言,低头沉默片刻才道:想起岑娘姊姊了。

裴行俭叹了口气,伸手搂住琉璃的肩头,安慰地揽紧了她。

他的臂膀沉稳有力,带着琉璃最熟悉的温暖感觉,琉璃的心头却是愈发千回百转,好半晌才轻声道:是我胡思乱想了,十三娘是厚道人,我看裴舍人的xing子倒像是随和了许多。

裴行俭没有接话,却问道:河东公府之事,崔氏都跟你说了吧?

琉璃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转头问他:那位世子竟不是临海大长公主亲生的,以前你怎么没跟我提?旁人怎么也没议论过?

裴行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此事与咱们何gān?如琢原是从小就养在大长公主身边的,那边府里又忌讳提及前头夫人,只怕如琢自己都常常忘记此事,外人又有几个能知晓内qíng?

琉璃心里补充了一句:就算知道内qíng的,也以为我早就知道了,根本不用再提!谁会相信裴行俭的xing子能古怪到这个程度!当年他和麴崇裕那样明争暗斗,可麴崇裕不是麴智湛亲生骨ròu的事,自己不也是过了六七年才听说?

她正想抱怨,裴行俭却已沉吟道:河东公府那边,我明日一早就会下帖子。这几日,你不如说路上累着了,身子不慡,在家歇着。那边我自会应付。

琉璃不由讶然:这又何必?临海大长公主如今看见他微微摇头,才猛然醒悟过来:你是担心常乐大长公主?裴行俭点头:这些日子那边常有宗室探视,我朝公主们难缠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常乐大长公主更是生xing严正,不容冒犯。

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可武后都已经发话了,别说一个常乐,就是全长安的公主都在河东公府等着收拾自己,自己也不能不去啊!琉璃只能叹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我能一世装病不出?常乐大长公主名声还好,听闻便是裴如琢夫妇,她也不过是排揎了几句。我只要小心恭敬些,吃她几句排揎又何妨?再说,她若真是有心恼我,我称病不去,只能让她更恼。以她的身份,若要难为我,难道只能在河东公府里等着?

裴行俭眉头微皱:也罢,你容我多做些安排!你先回去休息,莫要等我。

他转身往外院书房走去,夜色中,那一身宽袍缓带从容仿佛御风而行,背脊却自有一份如山的端直。琉璃凝视良久,认命地叹了口气。

这一夜,裴行俭回来得极晚,次日坊门一开,他便将几份帖子分头送了出去。河东公府的回音却是过了一日才收到,客客气气地请两人十七日上门。裴行俭把阿燕叫进来叮嘱了一番,随后又把陆续打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琉璃。

待到这一日来到河东公府门口时,琉璃对这座府邸不说了若指掌,大致qíng形倒也心知肚明。在内院门口迎候着他们,正是这些年来主持府里中馈的郑宛娘。十余年不见,她明显丰润了不少,整个人也多了几分当家主母的从容。

看见琉璃,郑宛娘上前两步,脸色平板地欠身行礼:许久不见,阿兄阿嫂一向安好?琉璃心中有数,正想微笑还礼,就听耳边传来了一个的声音:小弟见过阿兄阿嫂!

离郑宛娘两步多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形容倒也俊朗,只是神色yīn沉,看向琉璃的眼神更是冰冷,正是临海大长公主的长子裴承禄。琉璃对自己在这边的不受欢迎早有预料,但被这样的目光一扫,还是心头一突。

身旁人影一动,却是裴行俭上前一步,抱手还礼:听闻大长公主与郡公贵体欠安,行俭久在边关,不能早日探望,心实惶恐,不知两位尊长如今可还安好?

他的声音虽然舒缓,神色却是肃然,一双眸子更是淡漠如冰。裴承禄不由脸色微变,顿了顿才开口道:尚好,多谢阿兄牵挂。说完垂眸转身,引着裴行俭向院内而去,没走多远,拐上了一条岔路。

郑宛娘脸色微松,看着琉璃露出了一丝笑意:好教阿嫂得知,大长公主与郡公并非在一处静养。阿嫂请随我来。

这处府邸琉璃自然不会陌生,入目所见都是jīng致楼台,珍奇花木,但不知为何,当年那股扑面而来的华贵之气却dàng然无存。亭台楼阁颜色都有些暗淡,似乎积年未曾清洗翻新;花木却是茂盛太过,明显缺了打理;而来往奴婢更是打扮寻常,神qíng拘谨,愈发增添了几分暮气。

琉璃暗暗诧异,她此前已将长安的几位长辈逐一拜访过一遍,苏定方的邢国公府虽然有些冷清,却是楼宇宏丽,气象华贵;库狄家则搬到了一处三进院落,俨然已是正经的官宦人家;就是裴安石的旧门旧院,好歹也维系着昔日的体面,只有眼前这处院落,颓然之气几乎令人心惊。

郑宛娘仿佛脑后生了眼睛:让阿嫂见笑了,大长公主这些年病体缠绵,耐不得喧哗,这院子冷清惯了,自是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说来也巧,常乐大长公主和千金大长公主今日都来探望阿家了,此刻大约还未走,阿嫂或是有福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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