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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俭微微一笑,酒逢知己,原是人生快事,世子千里相迎之qíng,裴某没齿难忘,若是裴某凑巧赢了这一局,只要日后裴某请世子喝酒时,世子莫虚言推搪便是。

麴崇裕讶异的看着裴行俭,怎么也料不到他居然提出这样一个简单到极点的赌注,陪他喝酒?自己又不是那刘氏宫女,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裴行俭也不着急,只是低头又慢慢的喝了一口酒,看着麴崇裕笑道,世子有何疑惧,何不直言?

麴崇裕沉默半晌,突然挑了挑眉头,陪守约喝酒,崇裕真真是求之不得!守约想怎么个喝法,崇裕都会奉陪!说着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凤目微挑看着裴行俭不语,目光里三分是挑衅,七分是邪魅。

裴行俭却是垂眸看着面前的酒盏,淡淡的一笑,世子请记住今日此言。

他的语音分明一如既往的从容沉静,麴崇裕却觉得适才莫名而来的那股寒意似乎突然又蹿上了脊背,一个好字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正憋得难受,门上突然响起了两声轻叩,世子,都护命小的来传话,请您尽快回都护府一趟。

第40章事不可为横下杀心

偌大的堂屋里,四壁都不过是简单的涂了层白色细泥,只有案几后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张条幅,若乘四等观,永拔三界苦,两排行楷大字中规中矩,就如条幅下那张素净方正的黑檀木高案,以及案几之后那个永远慢腾腾、笑微微的男子。

自打永徽四年开始,都护府的这间正堂,便是安西都护府里最清静的地方之一,除了文书需要最后盖印之时,平日里几乎无人会寻到这里。早两年幕僚和府官们有事便会去侧厅找麴世子,而最近一个月则是到后室问裴长史。似乎大家都忘却了,这间屋子的主人,才是安西都护府最高长官,而屋主自己也从来没想过要提醒大伙儿记起这桩事。

因此,当麴崇裕掀起门帘,看见从案几上抬起的那张面孔表qíng甚为肃然,脚下不由微微一顿,随即才快步走了过去,语气里也多了几分郑重,崇裕见过父亲,不知父亲相召,有何急事?

麴智湛的脸型和五官都过于圆润,微笑时面孔便显得十分模糊,此时眉头微皱,整张脸线条却明显锐利了几分,听说你今日请了裴长史用斋?

麴崇裕点了点头,正是。心底却不免兜上一片疑云,父亲找自己来,就为了这个?父亲不会是又要

麴智湛神qíng凝重,你还没改变主意?

麴崇裕顿时有些不耐烦,压了压火气才道,父亲多虑了。今日崇裕不过是受觉玄法师所托,请裴长史审在理大佛寺僧人相争之案时,莫让闲杂人等旁观!

麴智湛仔细打量了一眼站在面前如玉树临风般的儿子,语气变得柔和起来,玉郎,父亲是否告诉过你,你们这一辈儿郎中,你和你祖父最为相像?

麴崇裕脸色不由一变,声音高了几分,父亲放心,崇裕与祖父不同,胸中并无雄心大志,生平所愿,不过是此生不必再回长安!

麴智湛默然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玉郎,父亲知道你在长安受的委屈,我的身子如今大约还能撑几年,便是有个万一,你还有三年孝期,待你回到长安时年事已长,只要小心谨慎,何愁不能太平度日?

麴崇裕眉毛一扬,声音里多了几分压抑不住的锋利,太平度日?就如父亲和伯父在长安那般,连妻孥侄甥都难以保全?

麴智湛腾的站了起来,本来便白的脸孔顿时更白了三分,说了个你便再也说不下去,脸色渐渐转为灰暗。

麴崇裕脱口说出这句话,心里就有些后悔,看见麴智湛的脸色,忙绕过案几,扶着麴智湛坐了下来,父亲恕罪,儿子并无怨怼之心,若不是您和两位伯父忍rǔ负重,麴氏便不会有今日。只是父亲也当知道,伯父兄长他们如今在长安日子好过了许多,便是因为有咱们在这边,若是有朝一日,咱们已无需留在西州,咱们麴家还有什么指望?

麴智湛的脸色慢慢的缓了过来,轻轻拍了拍麴崇裕的手背,你说的这些父亲也都想过,因此你这几个月所作所为,我虽然不赞同,却也由你去了。可世上之事原是不可qiáng求。那位裴长史若是等闲之辈也就罢了,可这两个月来,你看他哪一步不是谋定后动?偏偏使出来时又是堂堂正正,这般手段,总教我想起十几年前,唐军兵临高昌城下的日夜,你那时还小,自然不知那种烈日照冰雪的气势

似乎是想起了当年qíng形,麴智湛的神色有些怔忪,半晌才重新开口,玉郎,你胸中所学,胜于为父十倍,可为父好歹比你多活了几十年,事有可为,有不可为,裴长史如今的人望自不必说,这赋税一改,咱们在西州所布之局更是已被破了大半!你莫非还看不清这局面?

麴崇裕声音微闷,若不是父亲对他言听计从,原本还有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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