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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皱眉思忖之际,只听杨定懒懒的在外说道:碧落姑娘就在里内,你们送过去罢。还有这些东西,可别忘了。
有侍女低声应是,不一时果然进来,送来几样jīng致小菜和一碗清粥,又将一个小小的包袱放到碧落chuáng上。
碧落纳闷向外看时,杨定正冲她很是诡秘地笑了笑,挥一挥手,方才逍遥离去。
糙糙吃毕晚饭,碧落看着侍女收拾了出去,忙打开包裹时,却是一套裤褶和一套翠绿色蓑衣。
裤褶是寻常北方百姓所穿的衣裤,上为广袖褶衣,下为大口裤,用长长的锦带缚住裤腿,因此又叫缚裤,适于游牧部族骑she之用,自是方便行走了。
不想这杨定看来大咧油滑,倒也能留心到这些细节,不由让碧落微感诧异。
换上裤褶,碧落早早熄了灯,只在chuáng上假寐,却听得窗外雨声哗啦啦打入江中,带了风动树叶的呼呼声,汇作嘈杂的一片,那雨竟是越下越大了。
她与杨定只有一面之缘,甚至还是以打斗相识,彼此并无深jiāo,便暗自担心那杨定到底会不会出手相助了。
转而想到,便是杨定不相帮,她也该回去一次才是。此地距离平阳城并不远,有两三个时辰,也够来回一次了。
不管如何,她总要再回去见一见慕容冲,问一问他,是不是,在当日醉酒后说十年已经等够时,便已决定好,要让她代替他,到苻坚跟前去,完成大燕的复仇雪耻计划。
她有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便是注定要承受黑暗的么?
可如果她不承受,难道,叫慕容冲再次去承受么?
那个他一去十年,再不想回头多看一眼的地方!
碧落一下又一下地啃啮着细棉布纹的被子,怔怔地望着窗外无边的夜,无边的雨,竟是一片迷惘。
这时,她听到了手指扣动窗棂的笃笃声,在那片混乱不堪的嘈杂风雨声中,显格外的清脆有力。
她一下子跳起来,打开小小的窗户,果然见到杨定一张放大的笑脸,躲藏在刺猬般张开的蓑衣中。
走吧!趁现在大家都睡着了,应该很容易避开耳目。杨定低声说着,拍了拍她的肩,亲呢而自然,仿若二人是相jiāo多年的知jiāo好友。
不知怎的,碧落心里顿时安慰了好些,立刻点头,披上蓑衣,跳出窗来。
或者,该谢谢那样的大雨,船头几乎没有守卫,只有船尾处还亮了盏灯,估料着该是值守的侍卫。
杨定的武功,碧落早先已见过,但见他轻轻一跃,便从船弦处跃下,落在岸边,然后笑着向她招手。
碧落目测了一下距离,虽是有些忐忑,到底不愿露出,努力运起功来往前一跃,虽是到了岸边,却因距离太远把一只脚踩到了近水的芦苇中,发出响亮的叭嗒一声,连皮靴子内都渗进了水。
杨定忙碧落一拉,藏到一丛芦苇边。
几乎与此同时,船尾的光线一亮,却是有守卫提了灯笼出来照了一照,好一会儿,大约没能发现动静,方才又回了舱,隐隐还听见那人在嘀咕:嗯,如果不下雨,怕可以钓上几条大鱼了。
雨霖铃 冷夜空庭奏广陵(五)
毕竟是在河里,又是这样的大雨中,这样偶尔的声响,还引不起他们的重视,竟被当成了鱼儿在水中跳跃了。
碧落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杨定握住,他手指上的温热,在这样的凄凄冷雨中,显得格外分明。
正觉尴尬际,杨定已拉了她站起,低笑道:还好,遇到两个馋鬼守卫,不然我可给你害死啦!
碧落气往上冲,哼了一声,低低道:你怕了?那你留在船上侍奉你的王子殿下去,我不需要你陪着!
她说着,一甩手,径冲入滂沱大雨中。
身后,杨定无奈地苦笑:果然,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碧落走了一阵,不见身后有人追来,只当杨定给气着了,果然没跟上来,心中又有些懊恼。
这样黑漆漆的雨夜,独自一人赶上二三十里的路,实在不太好玩。何况这人对自己颇是维护,若是惹了他不快,日后在苻晖跟前,越发没人为她说话了。
正郁闷时,忽听得身后马蹄的的,夹杂在哗啦啦的雨声中,似已到了跟前;忙回头看时,只见杨定骑了匹马,手中还牵了一匹,冲她笑道:快上马来!这么着走一夜,明天得累得一天起不了chuáng了!
碧落又惊又喜,忙踩了马蹬跃上马去,方才轻轻说了句什么,飞快拍马上前。
那句话飘到雨中,杨定揉了半天耳朵,才猜着她可能道了句谢,摇头笑了一笑,拍马直追。
马蹄飞扬,泥水高高溅起,甩到两人蓑衣上,又迅速被大雨冲去。
豆大的雨点,那样嗒嗒地打到脸上,密集如箭,顺了脸颊滑落到蓑衣下的肌肤上,很冷。
但碧落心头依旧一片炽热,仿佛前方有烈火在燃烧着,凭他霜刀剑雨,也扑不灭,浇不熄。
苍穹黑暗无边,但终将看到光亮,或如闪电,在片刻间撕开天幕;或如晨煦,在幽光里倔qiáng铺展。
所有的疼痛,身体上的,和心灵上的,都似已麻木,唯一的念想,就是前方。
前方的平阳城,前方的太守府,前方的慕容冲。
太守府熟悉的屋宇在望时,碧落心中的热终于滚出,沿着眼眶,涌得极快,却被冰冷的雨水冲去得更快。
她一跃从马上下来,却觉脚都软了般,差点扑倒在泥泞中。
杨定在雨中高叫:喂,慢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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