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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内传来凉凉的一句:“送客。”
雨天清晨的十里堤,萧条得好像昏睡过去的山村。灯笼灭了,酒旗湿了,精巧飞檐模糊了,一幢幢楼掩在雨后,风雨一掀,不断倒退。
湖面被打碎,画舫停靠在岸,杨柳迎风折腰,夏花飘零在空中,又重重落入泥里。
宋清声撑着油纸伞,站在向晚楼的一角,抬头看向一扇颇为突兀的、缺了一角木框的轩窗。
他垂着眉,眼中露出几分难过、几分自责。
“你快回去吧。”他喃喃道,“真不该在这……”
他又在大雨中站了许久,雨水漫上来湿了鞋也没动。后来又收起神情,挺起脊背,清了清嗓子,吊高了声,唱道:
“梦回莺啭——”
戏腔圆润饱满,有如珠玉吐落,一句一句,一颗一颗,倾洒在雨中,飘远到天上。
他刚一开口,就引得了旁人循声注目。有人推开了窗,有人拉开了门,有人从楼里跑出来,站在几步外,呆呆地看着他。
“炷尽沉烟,抛残绣线……”
轻曼婉转的声音顶着大雨逆流而上,盘旋在窗外,从缝隙里一点一点地透进去。
白则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迷糊之间听到了朦胧的歌声,旷远而悠长,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予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是宋清声。
白则慢慢睁开眼,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烛火和光影在晃。
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他爬坐起来,有点惊讶地,伸长耳朵聆听。
宋清声却略过了中间叫他脸红心跳过的一大段,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将答儿寻遍,在幽闺自怜……”
白则当时不懂,原来宋清声是想反过来说:愿你挣破蚕茧,逃离画牢。不必再一个人顾影自怜。
他没别的本事,黄鹂精呀,只会唱歌,所以也只希望他会听得开心。
第18章
唱完这句,宋清声又辗转往下,歌艳阳好景、湖山云烟,白则抱着被子坐在床边听,随调轻哼。那清亮的嗓子,隔着高墙与风雨,传入耳中,仍婉转动听。
他听得入了迷,甚至都没注意房间的门是什么打开、沈渊又是什么时候坐在他身后的。
谁也没出声,共享一片清寂。
屋内烛火跳动,窗外雨势渐倾、歌声渐轻,宋清声唱到了尾,一句长叹“春吓”,收住绵绵的音,淡进了雨里。
最后一点春天似乎也跟着走了,雨味变得更潮湿滑凉,裹着泥土腥气,冒进鼻尖。白则仔细嗅了嗅,却闻到一股淡淡的甜味。
他转过头,终于看见了沈渊。
沈渊半靠在床角,黑发披散,滑进敞开的衣领里,正垂眼看着放在床上的一壶热茶,手里把玩陶瓷茶碗,脸上平静,无波无澜。
感觉到白则在看他,沈渊抬起头,黑沉眸子望过来,眼底有微光闪动了一下,但又很快归于沉静。
他朝白则伸出手,说:“过来。”
光线在他脸上轻晃,眼睫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像展开的半边蝶翼。白则犹豫了一下,慢慢向他爬去,半路上被抓住胳膊,倒进了一个微带凉意的怀里。
沈渊圈着他的腰,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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