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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露一直睡到夕阳西下。我在房间里陪着她。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甲板上,晒着下午的太阳,扭头看到房间里的我们。有人敲敲玻璃窗, 喊我们出去,我抱着昏睡的陈白露摇摇头。后来也没有人理会我们了。
让我心寒的是,陈言也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开了。他和程雪粟坐在一只把椅子上,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他每说一句话,程雪粟就露出惊讶又崇拜的表情。我默默地看着他,他终于说累了,惬意地躺下来,眯着眼看程雪粟日光下的侧颜,而程雪粟的脸上迅速滚起红晕,害羞地转过身去。
陈白露把她的半个身子伏在我的肩膀上,她虽然瘦,毕竟是个健康姑娘,我的脊柱被压得发麻,可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她。
我感受着麻木从后背慢慢蔓延到全身,想象着整整一年前,陈白露也是这样抱着生病的陈言,彻夜不眠。同一个夕阳照着他们同样抹不平的眉头,我突然觉得每个人都活得如此辛苦,至少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钱和地位确实换来了生活上的便利,比如在北京天寒地冻的腊月, 我们可以享受南海的阳光,可是这并没有带来值得与之匹配的幸福。我怀中这个身着锦绣但面色苍白的姑娘,和正在北京街头卖早点的某个姑娘相比,谁更幸福些?我猜她们的答案都是对方。
陈白露在晚饭之前醒了过来。她在我的房间里梳洗,换上我的衣服。 她挑了一条小黑裙,肩和胯都合适,只是腰部有些宽松。我找了一只镶黑珍珠的丝巾别针帮她把腰部别小一圈。海上湿润的空气使她的头发变得很蓬松,我想找一顶帽子给她,可是同这条裙子配套的帽子被我弄丢后一直没有补,带来的几顶不是风格不搭,就是颜色不配。我刚要合上柜门,她指着其中一顶说:“我要那个。”
那是一顶中世纪风格的黑色猎帽,预备骑马时戴的;其实也不大实用,因为帽檐上别着华而不实的雉鸡羽毛。她穿着晚礼服戴猎帽,奇怪的搭配衬着她苍白的脸色,展现出鬼魅的风情。她把脸凑近镜子,眯起有些近视的眼睛,叹了一声:“我不是睡了一天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想把她睡梦中痛苦地抓向空中的样子告诉她,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她咬了咬下嘴唇,唇上有了点儿血色,然后又迅速消失了。我拉开深蓝色丝绒窗帘,甲板上灯火通明,穿着雪白制服的日本服务生流水一样撤下头盘。 “快一点儿。”我催促她。
“我不能这样出去,像生了重病一样。”她对着镜子,皱着眉摇头。
她从酒柜里取了一瓶龙舌兰,用海马刀划开。 “不要空腹喝酒!”我大步朝她走去,但是已经晚了,她在烈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酒,仰脖喝下,然后朝我露出挑衅的目光:“怎样?” 我无奈地看着她毫无血色的颧骨迅速被酒晕染红,由于空腹加虚弱,她的额头上甚至起了一片红点。她站在镜子前,左右端详着自己,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好了,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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