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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破一处致命。若是旁人害命,何不将死者推落火场灭迹,倒反推出窗外?这是一不可解。我观那秀才面相文弱,不似杀人凶徒。然口词吞吐,似有不可告人之事,这是二不可解。因有这两端,故而难断。”
夫人笑道,“枉你身为男子汉,又是积年做官的,岂不知法度有疏、人情有常?若说谋财,他冯家有的是药铺当铺,一个香蜡店能有几多出息,谋的甚么财?若说害命,姓冯的年轻力壮,又且识拳棒,等闲三五个汉近他不得。他又不曾醉酒服毒,怎地害他?便是推他下楼,那楼上离地不过五七尺,一个小伙子,忒容易便跌死了?香蜡铺原易走水,现天又热,烧起来也不稀罕。张翰林家仗着势搅缠,你将就着应付过去也罢,难不成当真杀个人还他?”直老爷道, “如此说,秀才是冤屈的了。”夫人道,“冤则冤,只怕也有些沾带处。那冯生既是个大财主,却怎地晚上不陪姬妾、不去行院,一个从人不带,同着个后生去那店里?又不是年头月尾盘帐。他两人一搭睡,死的又不曾穿裤,这岂不是有八九分了。多管是晚间胡调,睡迷了,三不知弄出这事。你当初在福州做官,不曾少办这等案子,怎地都忘了?”
直老爷大喜,不觉叫着夫人闺名道,“相思儿,有劳贤妻为下官分忧。”夫人道,“老没正经,一把年纪了,还叫甚小名儿,羞人答答的。却有一句话告你:死的死了,那活的便周全他些。传出去又败坏一个人,却是何苦来。”直老爷沉吟道,“读书士子却不比平人,做这等没人伦事体,如何轻恕得他?”夫人道,“罢咧。食的冷猪肉、做的芝麻官,偏只你晓得三纲五常?这孔圣人也出妻、朱圣人也召妓,官家也还上行院哩。阴骘不压身,怕积多了驮不动么!”直老爷便道,“贤妻见得极是。”
看官听说,男儿惧内乃是旺家之相,这直老爷便是明证。却有四句诗,单道着怕妻的好处:
性气磨做棉里针,产业坚如万里城。
花柳之地不胡行,福乐寿考过平生。
那直老爷听了夫人言语,便慢慢地盘问莲生,又向冯家伙计并邻舍取了口词,果然不差。当下呼吏出了招状,写作“洪某因聚饮酒醉,在死者家店铺内借宿,夜里失火,死者坠楼身亡。”拟杖责二十。翰林家嫌判得轻了,又告到知府处,使些钱财,将罪名扭做“偷盗不得,纵火行凶致人死命”,要拟斩。直老爷据理力争,道“朝廷法度安可虚设?人证只有冯家两个伙计,在县不报,上州突然翻证,本属可疑,更何况物证一毫无有。这样案卷,如何送得去大理寺?若吃驳回,大人面皮也不好看,没事替人顶炭炉子作甚?”府尹听在耳朵里,明知理短,张翰林又是休致的人,翻不起甚大浪。遂将判词改作“酒后不慎失火,致死人命,杖十七,刺配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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