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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都知我仍活着,却直到兄长无用,他才想起了来寻我。他将我寻回后,往日的温情再也寻不着了。我看见的,也不是人人口中富贵至极盛不可比的宁川城。而是一个颓败的,贫穷的,极其封闭的小小城池。这便是祖父寻回我的意义,宁川少主不能白白变成废人。宁川也需要一个张扬的拥有异能的少主。宁川城需要这么一个少主去虚张声势,去狐假虎威,去告知世人宁川的富裕,强大,以及危险,这是一座弱小城池的自保,也是我无法逃脱的牢笼。”

  “颓败贫穷?宁川城内不是金山堆满,各怀异术的么?怎会如你口中一般?”周如水几乎不能理解他的话,往年来,宁川城都为诸国所惧,便是前岁魏军兵临宁川城下,也不过虚张声势,并不敢真动干戈。毕竟城中异术太是邪门,谁也不愿去平白招祸。

  见她的态度,风浅楼也是冷笑,摇了摇头,淡淡道:“宁川城自我祖父以来,与世隔绝,不与外人往,便是因金山空了。不光如此,当初因周国宝库一难,城中异士已是十损七八。后头,我生母倒行逆施,祸及苍生,不但魏人遭难,宁川城民也难逃脱,一夜之间,遭到反噬的异士比比皆是。遂到了如今,城中能者,已是不过百人了。”

  “遂为了不叫城中人心惶惶,你替代了你兄长?”

  “然也。”风浅楼的手指不过轻轻一勾,他的手中便就凭空出现了那顶十分惧人濯濯生辉的黄金面具,他抬起手,极是熟稔地将那面具戴在脸上,一夕之间,他的面容再次被掩盖在面具之下,只见他嘴角一掀,沉着嗓音说道:“你曾笑我,躲在这面具之后人鬼不分,是个妖孽。我亦是如此想的,不得以真面目示人,实在太苦了。遂我不能叫柳凤寒死,唯有柳凤寒在一天,我才能真正地做一天人。好在,祖父对此乐见其成。也是了,柳家愈是富贵,我的门路便就愈广,就可为宁川城多谋些财多谋物,虽不能永葆长久,却也还能解城中燃眉之急。更何况,我早便答应了娘亲了,我要保柳家十年的富贵安康。遂我给他们富贵,给他们钱财,我就等着他们利欲熏心地将我赶出家门,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富贵中迷失混沌落入陷阱,看着那如山的财富生生将他们逼上绝路。十年,我整整谋划了十年,也不人不鬼了十年,有时候,我也不晓得自个到底是谁?柳家对我是养恩,我报了十年。宁川城对我是生恩,一日宁川困境不解,我便无以松懈。遂我一心解宁川之难,我以柳凤寒的身份接近你,就是为了求凤阙。终于我得到了凤阙,打开了你们周国的宝库,却宝库中的金银还不及运及宁川,祖父便病逝了。不光如此,夏人更是察觉了这一切,察觉了你周国的宝库实是入了我宁川的囊中。你知这意味着甚么么?意味着我宁川重蹈了你周国的覆辙,怀璧其罪了!我自以为,我知日月星辰之浩瀚,明春秋之兴败,我终会成为那个真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然而,我终是败了,宁川城也要败了,我着手经营之事业,我劳碌之所成,到头来,不过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言至此,他抬手一挥,面上的黄金面具转而不见,他又在对她笑,这笑极是清澈,极是真诚,也极是坦荡,就像是碎裂的人儿,慢慢归拢合一。

  却也渐渐,他的身影慢慢变得模糊了起来,他的声音也好像越来越远。梦境中,天地变色之间,周如水只听见,他在无比深情地朝她说道:“我原本想,我将宝藏夺回去了,便也算是还了这生恩了,便可不做那风浅楼了。我想不再戴着这面具,我想做个光明正大的人。然而,我终是回不去了,我是宁川城人,城将破,我为少主,唯有死战。我亦并不怕死,怕的只是死无爱我者,只是世人不知我所做为何。我身在炼狱之中,一生不得以正脸示人是我的悲哀,遂我对你如此无情,却仍盼着你莫要忘了我。只你若还记得,我便不枉来这世上一遭。毕竟我心中曾有过你,至今,亦仍有你。”

第216章 机关参透

  风浅楼的声音飘忽殆尽之时, 他的身影也恍恍然化成了烟雾,紧接着, 周如水耳中惺然一响,终于醒过了神来。然她浑身疲惫, 仿佛入车马碾过, 实在无力睁眼。却她神思清明, 所见所闻均是入心, 真真叫她恍若隔世,又若大梦初醒。

  万千心绪涌上心头,她一直视风浅楼为昏懦之辈,残暴之徒, 短视之夫,却如今, 她才知他的豪奢成性是假,他的狠戾无情也是假。他要杀她剐她,却到头来, 他又可以命护她。他夺了她周国的宝藏,却也因此, 祸水自饮,福祸难断。

  迷糊之间,她忽然就想起, 当年在柳家门前,柳凤寒撩袍跪地,叩首三拜。第一拜, 他道:“娘亲,孩儿不孝!”第二拜,他道:“娘亲,孩儿去矣!”第三拜,他道:“娘亲,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从此以后,孩儿再也无家!”

  彼时她想他孤零一人,十分心酸。却如今再去回想,才知这话是为何意了。

  他道他自个不孝,不孝在哪怕他信守承诺,保了柳家十年的富贵,但自打柳家人对他出手,他被逐出柳家家门起,他就不会再放过柳家了,他将会肆无忌惮地讨回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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