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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元鹭庭抬起眼:“敢问老师,这样的朝廷,当真不值得效力吗?”

荀尤敬呼吸变得微微急促,他张口欲语,却先爆出一串咳嗽声。

坐在小书桌旁练字的荀胧吓了一跳,起身要给祖父端水,华羽先她一步上前为老师抚背,同时低唤一声“师弟”,冲元鹭庭微微摇头。

在这些学生里,除了早年出师后去乡游历的大师兄,他们老师最疼的是谁,不用言说。与其说老师与谢师妹二人政见不两立,这更像一个循规守正的父亲在与叛逆的女儿赌气。

老师尚且没有从含灵幽逼天子、一意孤行的打击中缓过来。

“老师别动气,是弟子顶撞了。”元鹭庭臊眉耷眼地说。

荀尤敬摆摆手,叫他起来。等喘匀了呼吸,他转看向榻边一言未发的妻子,吃力地倾身拉住卫淑缝衣的手,声音浑哑:“你一向最疼她……怎么不说话?”

“哎,要什么说一声就是了,再抻着你。”卫淑忙挪近握住荀尤敬的手,说了句公道话,“这屋里最疼她的,并不是我。之前因女子参考,金陵士人骂她‘无天无祖宗’,在家跺脚大骂狗屁的人也不是我。你问我有何话,我一妇人,知道什么,只有一句——无天无祖宗,对也是错,有民有社稷,错也是对。”

荀尤敬掌心轻颤,怔忡失言。

小荀胧听不懂大人们的话,她捧着脸,有些想念谢府的白鹤,甘棠院的小吃,好看的小胤哥哥,还有一展扇便丰神俊朗的小师姑。

不知道小扫帚背书时没有她提醒,会不会挨胤哥哥的脑瓜崩呢?

·

时入八月,秋高马肥。

丹渊口的对面,北尉边军开始频繁换防,在几番混淆视听的调动后,终于在中秋集兵南侵,强攻淝水。

尉人意欲试探失去褚啸崖后的北府,是否还有一战之力。褚盘接任后夙夜匪懈,磨合兵将,防备的就是这一日,立刻率五万骑奔赴淝水应敌。

胤奚亦率领凤翚全营人马,由巢湖北上加入战局。

收到消息的谢逸夏只在头几日至将军岭眺望敌情,当得知这回来的不是北朝大行台赫连朵河,便从容而归,放手让儿郎辈施展拳脚。

敌方主将是一名年过四旬的越姓胡将,在谢澜安所写的尉将谱上,榜上无名,打法中庸。两军鏖战三日夜,北府军锋芒强劲,而凤翚营调动灵活,人数虽少却神出鬼没,收割人头毫不手软,胡将自负兵力强盛,竟寻不出可以突破的间隙。

江南地域水网密布,与沃野平原的战法不同,胡将首攻不克,引兵后撤五里,蓄力进行二次冲锋。

胤奚和褚盘这边则战线严密,严阵以待。

十日后,胡虏冲击又败,久克不下徒耗粮草,终于在二十日后,铩羽退兵。凤翚营在后追斩敌首五百余。

水波不兴的巢湖北面,军甲服色不同的两营兵士在打扫战场。

褚盘将染红的头盔拎在手里,听副将回报伤亡情况。副将走后,他转过头,看向站在水边擦刀,背影沉静的胤奚,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不可一世的父亲究竟是如何死在他人手里,褚盘一直不让自己去细想这件事。可此战中,他亲眼见胤奚一面发令行旗,急于星火,一面身先士卒,酷胜秋霜——胤鸾君明明是主将,却冲锋在第一线,那快疾悍厉的刀法,让褚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还有,北府向来独立出兵,不需要其他营队配合,褚盘此番有信心应对敌袭,也并未向朝廷要增援。胤奚却带凤翚营不请自来,是示威?还是督战?

察觉到背后的视线,披挂甲胄的胤奚没回头。重新改良的鸾君刀很趁手,他端详着拭亮的刃芒,说:“想杀我,只有一次机会。”

要报仇现在就动手,他还要赶着回家。

褚盘浅色的瞳孔缩了缩,下一刻,他平静地收回视线。

“我为女君效命,百死无尤。你我是袍泽,胤统领不用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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