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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嘴里,张承嗣得一句狗杂种都算美称,宰相们见怪不怪地听天子暴跳如雷狂骂河北,什么雅量,什么气度,统统不要了。他们一时不说话,各自捧茶喝。
谢珣深黑的瞳仁在茶雾里显得格外淡漠,等皇帝骂完,和文抱玉对视一眼,说:“张承嗣必反,陛下也铁了心要出兵,舍近求远,陛下放着解决淮西的大好时机不抓住,这一仗,除了劳民伤财,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皇帝勃然大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谢珣无动于衷,继续说:“魏博孙思明沉湎酒色,喜怒无常;幽州朱山年老多病,这两人都是日薄西山之人,朝廷应该再耐心等一等,对河北先安抚,解决了淮西再开战一点都不迟。”
“你是说朕必败?”皇帝嘴角纹路如刀刻,显然怒到极点,谢珣瞥一眼虎视眈眈的鱼辅国,面不改色,“是,讨伐河北时机本就不成熟,陛下还一心要中贵人监军,雪上加霜,必败无疑。”
皇帝几乎要吐血,瞪谢珣片刻,拂袖而去,绕到屏风后噌的抽出宝剑,闭了下眼,蘧然开目手都在抖:
“朕一定要砍了谢珣,他敢这样跟朕说话,朕,朕真是受够了他!”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眼前没那么多人让皇帝砍,一剑下去,锋锐无比,案头被削去一角,飞击屏风上,外头宰相们都听见了。
左右仆射屁都没有一个,屏气凝神,不敢作声,觑两眼小谢相公,他神色如常,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是始作俑者一样。
屏风后,皇帝身边只跟着鱼辅国,添油加醋一拱火,皇帝真的拎着长剑出来了。
吓得中书舍人膝行上前,把皇帝腿一抱,泪流满面说:“小谢相公是骨鲠之臣,一言一行,无不为国家,请陛下千万不要错怪他。朝廷有直臣,天下才能太平。”
皇帝冷乜在场所有人,讥诮道:“学士,他的老师都没替他求情,你再看他,一副等着青史留名的死样子。”说着,丁零一声,竟把剑掷到谢珣脚下,“朕偏不给你这个机会,哼,朕险些上你的当。”
中书舍人心头一松,大声颂扬“我皇圣明”,这一幕,看的鱼辅国咬牙切齿,只得去捡剑,阴阳怪气提醒谢珣一句:
“相公还不谢恩呐?”
谢珣薄唇紧抿,向皇帝施了一礼:
“臣要名有何用?人死如灯灭,臣和陛下一样,所思所想,不过是希望有一日这些毒痈国家的藩镇,能够归职贡而奉官司,尊汉仪而秉周礼,重归王化,四海廓清。”
这些话,一个字的刺儿都挑不出。从别人的嘴说出来,冠冕堂皇,从小谢相公嘴里说出来,总是别有凌霜之态。
皇帝脸上余怒尚存,一扭头,说道:“文相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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