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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至亥时方歇,宫门早过了下钥的时辰,勤政殿中依旧亮着灯,一直在殿外等宣的胡静斋垂手而立,凡有丝毫倦色都被他迅速掩尽。
“胡爱卿的意思,是兖王此举有悖法度,须朕从严重罚了?”隆康帝身披石青色道袍,浅啜了口酽茶问道。
胡静斋是庆元年间的老臣,对封璘的身世还有隆康帝的偏袒皆洞若观火,但他仍然坚执道:“当日兖王奏请开放夔川渡口时,老臣便以为不妥。片甲不入海是先帝爷定下的规矩,严禁私通海外诸国也是为了御寇之需,兖王如今非但撕破了海禁的口子,还与那些闽商私相授受,岂非鼓荡民间商旅可随意触犯海禁?”
“爱卿多虑了,”隆康帝搁了盏,语态和缓,“江南商战正当关口,七大商暗里使绊,官中不好出手,阿璘此举不过是为了筹措本钱,纵有逾矩的地方,亦情有可原。”
“非也,”胡静斋整理衣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太祖皇帝在时,诸番国遣夷来朝,其以土物市易者,朝廷多半都准了,朝贡贸易由此始也。后来先帝申严交通外番,贸易便成为大晏威服四海的砝码。兖王纵容私商,实乃舍本逐末之举,恕我等老臣不能宽宥。”
隆康帝笑言:“哪里就这样严重了,左不过江南商事一平,朕亲召阿璘入宫,好好申饬他就是。”
胡静斋顿首,道:“陛下明鉴,以兖王心性,仅是申饬怕犹嫌不足。”
指尖叩在杯身,发出一声脆响,隆康帝渐渐寒声:“胡首辅以为当如何?”
须臾的静默后,胡静斋抬起了头,直言道:“兖王幼年少教心无戒惧,堪作领兵打仗的良将,但绝非治国理政的明君。先帝遗命在前,臣请陛下以社稷为重,万勿因为私心贻误了储君的人选。”
“放肆!”隆康帝重重地拍案,猝然一阵急咳,他指着胡静斋,喘息着道:“你是在指责朕因公废私,自毁江山社稷?”
“臣不敢,”胡静斋斩钉截铁地说:“只是臣乃先帝钦点的辅政之臣,职责所在,断不许国祚流入外族之手。”
隆康帝道:“阿璘是朕亲弟!”
“其母亦为羌族之女。”胡静斋仰面徐徐应答,他的目光深邃,眼神里似乎还包含着别样的东西,令隆康帝一下子想起了那些受困于枷锁的日子。
隆康帝背靠外戚坐稳了储君位,数年里力搏的却只一件事,便是摆脱靠山笼罩在他头顶的阴影。后来他终于成事了,但成功本身又让他身陷另一重困境。胡静斋的眼神时刻提醒着隆康帝,他对庆元年间发生的旧事了若指掌,只要他在,那些老臣在,押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锁就不会消失,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隆康帝如坐针毡,并且深恶痛绝。
“胡首辅所言,朕知道了。江宁之事既交由兖王处置,便无需首辅再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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