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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伯母!”

“哎,五姑娘,坐坐坐。”肖太太客气的伸了伸手,珍珠链子跟着晃了晃,映得脸上的笑容颇有光彩。

席间,肖太太询问她课业,云澜一一作答,不知就里,答到一半,眼睛看向正专心吃菜的珍妮,珍妮也抬头望她一眼,真挚的清透目光,叫云澜一无所获。

肖太太问:“五姑娘怎么想起要读明大的医科来着?明大的医科出了名的难,考试又多,学制又长,毕业要求又特别高,念了好几年毕不了业的人也大有人在,许多孩子来香港都绕着明大的医科走呢。”

云澜坐在两位太太对面,她自己的母亲惯常穿洋装,鹅黄的连身长裙,腰身打了几道褶,衬出修长的细腰来;肖太太却是一本正经的老派打扮,让云澜想起家里的大伯母,坐在厅堂上喝茶的模样,自她记事起,就知道,母亲和大伯母甚少说话。她们这样两个人,竟会并排坐在一张沙发上?云澜纳罕。

肖太太问她当初选科的事,这个说来真是话长,云澜向来怕多言,简短道:“那时能出来念书就是很高兴的事,也并未多想,不拘读什么科吧。”她如是说,但其实当年她撺掇三哥来明大,是拿准了主意要念医科的,三哥惫懒,云澜替他筹划,明大的文科不好,最是简单也容易混到毕业,等拿到毕业证书,你就回上海继承家里那爿灯泡厂,名正言顺,二伯父也不会再有什么话说。三哥一听就乐意了。

肖太太听完也没深究,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抬手喝茶,就着茶杯沿儿同云澜母亲说:“我们怀承是立志要做大夫,才来明大的。倒是比五姑娘大些,高几级……”她只说到这儿,便不往下说。云澜隔着桌子没大听清,她母亲却听清了,带着笑纹的眼睛一使眼色,她们两下里似乎都懂了。

紧跟着便聊到别的事情上去,说海边的风景好,就是海风带水汽,吹得人皮肤上黏答答的。云澜安静听着不语,顺便想她自己的事,等会儿珍妮应酬完了肖太太,不知是否有点空闲,再同她提一提明年学费的事吧,她这学,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念完的。

她席间甚少开口,聂家是旧式做派,饭桌上不许多话,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加上与长辈同桌,便更没有小辈插嘴的份儿。云澜低头舀面前的沙参玉竹汤,看她母亲长袖善舞,热络万分的同肖太太讲她去年来时,吃过的精致点心,有一家极好的杏仁饼,改天定要带她一起去尝尝。笑得太用力,脸上胭脂像浮在水面上的两朵花瓣,一飘一荡。

云澜忍不住想起她和父亲在书房里争吵时说过的话,她总是说话声气不大响,却字字清晰,她说:“我也不是情愿做这个母亲的,若没有这孩子,你以为我还会留在这儿么?”

那时云澜十五岁,她母亲刚满三十二,正是女人成熟能做主的好年纪。还在女中读书的云澜忽然听到这样的话,怔住了许久,也是从那时开始,她认真考虑自己存在的意义。恰好那之后不多时,二伯父动了送三哥出去念书的念头,拿出来同大伯父商议,云澜便赶紧搭上了这趟车,名正言顺的跟着三哥一起来了香港。

终于不用再做母亲裹足不前的原因,云澜眼看着她越过越精彩,成了现在的珍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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