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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跟你一样,没得本事。幸福见了我也绕远路走。
妈妈气得挂了电话。
我没有讽刺她,我是说真话。
有时候我很羡慕李桥,消失得无影无踪,远离生他养他的家,远离江城的一切人和事。
我羡慕,但没胆。活该过成如今这样子,往前看,往后看,皆是一眼到底。
如果我跟身边的陌生人讲故事,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可讲,除了和他们三人的那一段,证明回忆里曾有过起伏和爆发。
我原以为长大了离家了,一切就会好起来,未来会有无限可能。我已经把「未来」走过,才知道我依旧懦弱。
公交车到站了。我下了车。
站台离渡口还有一小段路,路边一家奶茶店,藏身绿荫后。
我进去买了杯奶茶。小店装饰精美,最近流行的清新ins风。玻璃门旁刷了面水绿色的墙,五颜六色便利贴满。
这地方离渡口近,留言多是离别之人。诸如「XXX我走了」「XX以后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XXX 你还会等我吗?”
我忽然看见了我的名字。一张粉色便利贴上,写了一行字,
吴润其,你还喜欢白色吗?秦之扬。2019.04.06;
街边黄槐花开了,光线明亮,我拿起一支笔,想了很久,写道,
一直喜欢。吴润其 2019.04.06;
第六章(2)
——夏青——
一切存在的物质,都是可以用数字衡量的。今天温度23度,湿度91%,我早上6点03分醒来。
我的体温36.6度,我的体重43千克,我的身体长166厘米,我的床长200厘米,宽120厘米。我的房间长3.5米,宽2.5米。
窗外,枫树高10.4米,有1根树杆,23根大分叉,56枝小分叉。
它的叶子我没有数,可惜疗养院不允许我爬树,不然我可以把它数清楚。
太阳的角度,月亮的盈亏,树的高度,猫咪的年纪,蜗牛壳的大小,一切都是数字。
护士说,夏青,疗养院就是你的家。
我说,为什么这里是我的家?
护士说,因为你住在这里呀。
照她这么说,我有7个家。
……
小时候,我的家在江边的筒子楼里,后来,我的家在12路公交站终点的对面。
之后,我的家在张洪源的小楼,再后来,我的家在特殊儿童寄托所。
然后,在李桥的房间里,又后来,我的家在一艘汽渡轮船上。我喜欢船,虽然只有夜里才能去。
船上风很大,风铃挂在栏杆上,唱一整晚的歌。
李桥扎个猛子,鱼一样钻进水里,不见了。我蹲在船上看,等啊等,他不出来。
我喊,李桥。
什么也没有。
我啊啊叫,跳啊,踩啊,跺啊,铁皮子甲板轰隆隆响。江面破开,水花四溅,李桥抓住我的脚腕,他从头发脸颊到肩膀胸脯裹着一层水膜,月光嵌在里面,亮晶晶地流动。李桥说,不怕,跟你躲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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