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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我中考,那是我生命中最幸运的一次考试,我破天荒地比平时多考了40多分,一下子就够到了市重点高中的统招线。
那是我做梦都没想过的成绩,记得我爸妈高兴得都快疯了。 晚上我窝在沙发里挖着冰淇淋看电视,我妈就在卧室里给亲戚们挨个打电话,她激动得声音都是颤的,打着打着还哭起来了。
我语文作文写了怎样的立意、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有没有解出来,其实那时我早就忘了。 我只记得考试的时候我特别慌,慌得手都在抖,因为试卷太难了,我有无数道题目都不确定,计算也全都乱了。 可最后怎么却会考了这么高呢,我想不通。难道那些题目全都刚好猜对了吗?
我捧着那盒冰淇淋吃不下去,慢慢地那温度浸透了我的指尖,我开始发冷。我关了电视,上床钻进被子,我妈还在隔壁通着电话:“是啊,这孩子真幸运。是她有福气……”
可人的幸运是守恒的,后来在去高中报道的路上,我们出了车祸。
在那个幸运的夏天,我爸妈高高兴兴地走了。 我被卡在后车厢歪斜扭曲的铁皮里失去了知觉,直到听见救护车声音我才努力睁开眼睛,满眼都是鲜艳瑰丽的红。
我是从那开始见不得血的,不过这事赵知砚应该不知道。 他转来我们班已经是高一下学期的春天,那时候我早被当濒危动物似的保护起来了,当着我的面,同学们都尽量不谈“车祸”“父母”这样的字眼,课文里涉及时也被老师一带而过。
那场车祸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大家一起帮我保守着,谁要是不小心提起了都会被嘘声制止。 更何况赵知砚当时那么自闭,总把自己藏在教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连体育课地点都不会开口问人的,又怎么会有机会知道我这个毫不相干的同学的家事。
我猜赵知砚不知道,他还真就不知道。因此当他听我三言两语说完,他整个人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放下勺子:“抱歉。” 我摇摇头,低着眼继续喝汤:“没关系啊,很多事过去就是过去了。再说都这么多年了,我也早快忘了。”
他望着我不说话,似乎还在为无意间引到这个话题而愧疚。我想了想,又笑说: “其实,我爸妈活着的时候对我也没多么好。他们三天两头地吵架,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我爸在外面养女人,我妈也把钱都赌光了。
“……你知道我妈在ICU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她说‘冰箱里有饭,饿了记得吃’。可我回去打开冰箱一看,哪有什么饭啊,冰箱早就空了。就只有我吃剩的那盒冰淇淋,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一个空空如也的家,还有半盒冻得发硬的冰淇淋,那是我的父母留给15岁的我的全部。 我记得从医院回去后,我头上缠着纱布,坐在呛起飞灰的水泥地上一勺勺挖着冰淇淋往嘴里塞,我牙关在打战,太阳穴冰得一阵阵钝疼,可我停不下来。
这么想想,我应该也是从那开始对冰淇淋上了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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