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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子午,指的是子夜到正午,陷入幻境的人不能看透心魔自幻境中走出,正午后待他醒来之时,被幻境所吸食的那部分感qíng便会缺失掉。但子午华胥调所编织的幻境和寻常幻境不同在于,即便被织梦的人走不出梦境,也不会失掉自己的xing命,午时一到仍会醒来,而他醒来之后,梦境仍在另一处空间里延续。

这大约是华胥引最大的秘密,可能连君师父都不晓得,是禁术,逆天之行。

因世本不该有谁有权力剥夺他人的qíng绪,也不该自神赐的时空中圈出连神都看不到的一隅,所以法术一旦施行成功,对施术者的反噬相当巨大,届时华胥引寄宿的鲛珠会粉碎殆尽,法术的力量也会随之消散于荒墟。一切都归零。

此前,我想要慕言记得我,记我一辈子。可倘若记住我只是让他痛苦,不如忘记,不如,一切都归零。

是夜,苏仪领着我前去珍珑园赴宴。在卫国,公主未嫁之时绝不能抛头露面,陈国虽与卫国仅水之隔,这方面的民风却是大不相同。

我扮作苏仪的侍女,紧紧跟在她身旁,一路走过珍珑园重重宫灯楚娃秋色,看到天竺葵在眼前铺开,直铺到玉制的王座下,仿若这场盛宴是开在一片花海之上。

如此美妙的景致,悠然风雅得像是一幅新鲜的泼墨图,一看就晓得是谁的风格。不远处传来宦寺的唱喏,眼角处瞟到侍女随夜风轻拂的纱罗衣带,苏仪拽我一把,才发现王座下群臣都压低了脊背,谦卑地等待他们的君主幸临。

我随大流地跪在地上,想着别后多日相见,此时慕言他又会是如何模样。

忍不住微微抬头,檀木宫灯的映照下,终于看到他缓步而来的身影,却不是惯常的锦衣蓝裳,而是一身玄色冕服,漆黑的发丝束在纯色的冕冠之中,额前垂下九旒的冕帘,投下的yīn影微微挡住脸上逆光的表qíng。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打扮,这样高高在上不近人qíng,他这样也很好看。

此后一切就像是在梦中,总觉得不真实,听着他用寡淡嗓音两三句便将舌灿莲花的赵国来使bī得无话可说,一边想他平日不就是这样的么,一边想他平日真的是这样的么?

我的记忆中似乎有两个人,一个是苏誉,一个是慕言。一个是天生的政治家,一个只是我的夫君。

一个像这样从容不迫对天下大势指挥若定,一个却会抛开繁忙政务为我整夜整夜弹那些伤感的曲子。

虽然心底里知道这两人其实是一人,可看到这样的慕言,有一瞬间,竟无法将心中的两个人合二为一。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想要看到他忘了我好好活着,还是想看他记着我一辈子痛不yù生,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想法太变态要不得,却抑制不了那样迷茫又矛盾的qíng绪,任它像野糙一样越长越疯狂越长越茂盛。

席上百官推杯换盏,苏仪忽然呀了一声,远去的思绪陡然被她这一声轻口乎牵回来,才发现案上前一刻还推换的杯盏全停了下来,席间供歌姬献舞的低矮云台上不知何时立了个红衣翩翩的少女,赵国那位不太有存在感的来使正躬着腰眉飞色舞地面朝王座说些什么。

我竖了耳朵去听,正听到他一番赞叹,夸奖身旁的红衣女子多么貌美,舞跳得多么好,人多么知礼,虽然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事,不过这种场合专程带个美貌舞姬,是人都知道他想gān什么了。

不知苏仪为什么那样大惊小怪,我虽然一向独占yù比较qiáng,但这种场面上的事也不是看不开,国君之间互相送送美人就像我和君玮之间互相送送地瓜一样寻常,也不是收到的每个地瓜我都会烤来吃的,大部分都是转送给当天考勤的师兄了。

天上星子隐隐,照慕言的xing格应是不动声色,可赵国使者一席话毕,却见他垂头对着云台上的红衣女子,良久,沉声道:抬起头来。

我茫然看向云台,视线正撞上那女子缓缓抬起的脸庞。轻烟似的两道眉,眉下一双杏子般的眼,小巧的鼻子,淡如chūn色微微抿起的唇。

我惊得后退一步。

怪不得苏仪有那一声惊呼。那一张和我六分相似的脸,一年前我还在卫宫里时常得见。这红衣女子,竟是我的十二姐叶萌。

我有十四个姐姐,就数她和我长得最像,可她怎么会变成赵国上贡的美人?

卫国亡国之后,她不是同父王母妃起被送至吴城软禁起来了么?

尚在震惊之中没回过神来,耳边又传来赵国那位使者的絮叨,差不多是把方才夸奖叶萌的那些话打乱语序重新再说了一遍。

苏仪扯了扯我的裙子,用手指蘸酒悄悄在桌上写字:即便哥哥收下她,也是因为像你,是哥哥思念你

后面的字我没有看完,心底似蓦然注入泓冷泉,冰凉到底。我其实并没有想到那一点,此时被这样一提,顿然回想起这种事好像的确有先例。

可怎么能这样荒唐,怎么能够边思念一个人一边却又去收藏另外一个人。

容垣那样爱着莺哥,也没有说爱屋及乌地就爱上同莺哥长得一模一样的锦雀。

赵国的来使正好夸到一个段落,我抬头望着座上的慕言,大约是高台上宫灯的角度有所偏移,竟能看清九旒冕帘后他脸上淡淡的表qíng,微微偏头朝着左席上的宰相尹词:孤一向无意歌舞之事,倒是记得尹卿顿好此道,那便将孟叶姑娘赐给尹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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