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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这场合是多么合适。八年前卿酒酒在卿家的朝阳台上舞动天下,今日将会是一个轮回,天下无须再记起那跳着青花悬想的白衣女子的窈窕丽影,但公仪斐要再记起。
世外夏日炎炎,山中晨日已染凉薄秋意。野宴就设在后山一畦小湖旁,空地里支起条大案,案侧置了长凳,四围有脉脉竹色。
我差不多已和君玮对好台词,无论如何需要个契机,总不能宴正酣时公仪薰腾地站起来莫名其妙就手舞足蹈,得要多么qiáng大的想象力才能领悟你是兴之所至歌舞助兴而不是醉酒发神经啊
我们设想的场景是这样的,届时酒至半酣,看起来老实的君玮借着微醺酒意大着胆子拱手向公仪斐:听闻公仪氏长女舞技卓绝,玮孺慕久矣,今日有幸晤得薰小姐,实玮之幸,盼小姐赐玮一曲,若得小姐一舞慰玮所思,玮感激涕零。
话说得这样谦卑,公仪斐一定不好意思不答应,压抑着不快点头:君公子哪里话,薰姐便去准备准备吧。当然我们已经万事俱备,不用准备就可以登场,但还是矜持地再下去准备一回。
排练台词的时候君玮发表意见:为什么要说这么多书面语啊?我耐心教导他:有时候,我们需要用些文雅的语言来掩饰些禽shòu的想法,好叫他人不能拒绝。君玮不解:我有什么禽shòu想法啊?
我觉得很愤怒: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禽shòu想法啊!
一切就如我们所想,只是原定在一旁和曲的本该是我,事到临头变成了公仪斐。试调时他不咸不淡问了句:什么曲子?
我抬头答青花悬想。他愣了愣,随即展颜,轻声一笑:这曲子斐倒会呢,不若让斐代劳吧。那样的笑意融融,眼里却无半点笑意。
乐声似泉水淌过林间晨风,公仪薰涂了墨绿脂蔻的指尖自浅色的水袖中露出,白丝软鞋踩着琴音,就像那唯独的一枝青花要攀着身体长出,却被扬起的纱衣轻而易举绑缚,那些动作有着禅意的美,比那夜她跳给公仪斐的还要令人惊叹佩服。
光线问题,看不清高位上和曲的公仪斐神色如何,难得的是没错了曲音,而沿席落坐的门客无不屏气凝神,偶有两声qíng不自禁地轻叹,都被琴音掩过。看来在座的不愧知识分子,艺术鉴赏水平普遍不低,全场只有小huáng一个在打瞌睡。
一曲舞罢,四下静寂无声。公仪薰雪白脸庞染出绯色,似冰天雪地间胭脂化水,那高高在上注视公仪斐的模样,像是没什么可在乎,手指却在身后紧紧捏住袖角。她想要他一个称赞,是在等着他的称赞,这心qíng我能理解。
侍女自公仪斐面前将琴抱走,他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不动声色淡淡一笑:这舞倒很别致,从前没见薰姐跳过呢。
我正觉奇怪,一向不多话的公仪薰已清洁冷冷地问出口:怎么会没见过,他们说这是从前你做给我的曲子,我编给你的舞。
本来就静寂的林地更加静寂,若真是姐弟,两人如此对话着实不妥,公仪斐敛了笑意微皱眉头,一旁的公仪珊腾地站起身来:你!
公仪薰微微偏头,声音不缓不急:难道不是么?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一个童声自席间糯糯响起:才不是姑姑编的舞,是娘亲教爹爹弹的曲子,是娘亲为爹爹跳的这个舞,昨儿娘亲还跳给我们看过,姑姑胡说。
说话的小男孩是公仪珊的儿子,因过去的事我只了解一半,也不晓得这是不是公仪斐的亲骨ròu。
公仪薰怔在原地,我也怔在原地,不懂明明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舞,为什么公仪珊也会跳。
愣神之间看到公仪斐抱着那张琴离席过来,那是我带来的琴,他大约是来还给我。
回过神来的公仪薰蹙紧眉头:怎么是我胡说,那是我
话未完被公仪斐皱眉打断,声音压得极低:够了,你是我姐姐,珊妹既是我妻子,便是你妹妹,有什么可同她争的,你事事比她qiáng又能如何,也该差不多点了,拿出做姐姐的样子来,成天同自己弟妹吵闹有什么意思。
公仪薰脸上的那点绯色瞬间褪至雪白,神色仍是镇定,握着袖角的手却倏然拽紧。他同她擦肩而过,她一把拽住他衣袖,他却未有半点停顿,月白的锦缎自她手中滑落,她其实并未用力。
杯盘láng藉的条案之间响起极轻蔑的声笑,公仪珊揽过身旁的锦衣小童,眼光冷冷投向公仪薰顿在半空中的那只手。公仪斐似乎对一切暗藏的机锋都浑然不觉,含笑递琴给我:这琴倒是把好琴,君姑娘可要收好了。
事qíng到这一步真是未曾料想。这一支青花悬想,公仪薰跳得很好,从来没有过的好。可公仪斐对她说,够了。
他定不知道她是怎样来练的这支舞。魅的jīng神先于身体出现,两者磨合寡淡,jīng神无法jīng确控制身体,协调能力天生欠缺,为了让那些意到形却未十足到的舞步臻于完美,她常一个对时一个对时地练习同一个舞步。
世人是因曾经而执着,可一个连曾经也没有的魅,她是为何而执着?我不晓得她对公仪斐是什么qíng感,姐弟之qíng或是其他,她只想给他最好的东西,假如她可以做到,无论如何都要做到。他却觉得她只是争qiáng好胜。我想,也许我们一开始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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