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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仆领着我穿过两进长廊,穿过大片扶苏花木,边走边介绍,这些花木是从何处运来,拥有如何的奇香,我却完全不能闻到。绕过一片莲塘,踏入莲塘上的水阁,四周皆垂了帷幔挡风,躺在藤chuáng上看书的女子抬起头来。我看着她仿似从画中拓下来的一张脸,尽管qiáng打了jīng神,颜色却白而颓败。即使我不拿走她的xing命,她也未必活得长久。这并不是说我会看相,着实是因为在这个方面,再没有谁比我这个已死之人更有发言权,那是将死之人的面容。况且,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取走她的xing命,近期内,她即使不能自然死亡,我应该也会弄得她意外身亡。

风chuī起帷幔,已是五月的天。将军夫人放下书来,咳了一声,静静看着伏卧在地的小huáng,半晌,柔声道:多温顺的一头虎,未出嫁时,在家乡,我也养过一头小láng崽。她和我比划:这么大。手指像兰花一样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形状,画完顿了会儿,摇头笑了笑,笑罢抬头看我,眼角神色不置可否:你就是君拂?君师父口中那位能助我实现心中夙愿的君拂?

我说:对。说对这个字时,其实不能反应君拂是谁。这说明我不是个喜新厌旧之人。我做了十七年的叶蓁,对这个名字饱含感qíng,即使改名很久,也不能随意忘却。

她将手指搭在藤chuángchuáng沿不经意轻叩几声,沉思的表qíng渐渐变得红润,能看到颊边深深梨涡。她笑道:君拂,我想得到一个梦,你可知我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梦?

我坐在小huáng背上,正色看她:我不知道,但你终归是要说给我听的。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可我不是来帮助你,只是来做一笔jiāo易。我不要金山银山,在岳城的这几日,只需你管管饭。我会给你一个梦,你想要什么样的梦,我给你什么样的梦。届时你可自行选择,选择留在梦中,或是离开这个梦。

她说:哦?

我点头:若你选择离开这个梦,我一个子儿不要,但若你选择梦中

她微微弯了眼角:若我选择梦中,君姑娘你待怎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若你选择梦中,就把尘世的xing命送给我做报酬,你看如何?

她一双秀致的眉跳了跳,旋即望向水阁上空,良久,突兀地笑了一声:好。

这一天,我没能如小蓝所愿早去早回,在水阁中待了大半日。因宋凝讲给我一段故事,那是她的心魔,她想要修正这段故事,哪怕只在梦中。当然这纯属自欺欺人,她因不懂得自欺,才渴望一个梦境令她骗过自己。

四檐的帷幔被挑起来,远处是落日湖光。她就着茶水饮下我几滴血,血液牵引她体内生气聚集,化作跳动的音符,在我眼前排成一列,我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牢牢记住,这是宋凝的华胥调。

她在湖光里慢慢回忆,而我透过跳动的华胥调,一幕一幕,看到她的过去。她说:君姑娘可曾听说,我虽是姜国将军的妻子,却不是姜国人,七年前,我十七岁,如同你这般大,带着满满的qíng意嫁来姜国,真是花一样的年纪

花一样的年纪里,黎国大将军宋衍的妹妹宋凝在姜黎两国的战场上邂逅沈岸。那时,沈岸沈将军是姜国最年轻的少年将军,有冷峻的眉目,了不得的身手,百战百胜的赫赫威名。

宋凝出身武将世家,自小被当作男儿教养,一柄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十四岁就跟着兄长征战四方。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姑娘们拿着绣花针为嫁妆汲汲忙碌的时节,宋凝那一双拿红缨枪的手,却已在战场上拿下不少人命。黎国自古男多女少,姑娘总是分外金贵。黎庄公十七年chūn,凡家有适婚之女的世家大族无不被踏破门槛,但大族之首的大将军府反而门庭寥落,没有哪个贵族敢娶宋凝。大家都害怕娶了宋凝以后若再敢纳个妾,自己将和妾室双双被宋凝打死。黎庄公yù做一桩好事,将宋凝许给丞相府的二公子。丞相二公子听说此事,吓得当即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宋凝在战场上得到这消息,在溪边水旁伫立很久。宋衍找到她,皱眉道:你不必担心,那不识好歹的混小子,兄长定有办法叫他非你不娶。她攒出笑来柔声道:哥哥莫气,王都里那些镇日泡在温柔乡里斗jī走狗的纨绔,他们看不上阿凝,就当阿凝看得上他们么?阿凝要嫁,也是嫁当世的英雄。

这话原本不过说说而已,表示她基本上并不纠结被丞相二公子嫌弃这等事。但时隔不久,果然遇到命中注定的英雄,就在那一年,那个冬天。英雄骑着黑色的马,执一把八十斤的重剑,姓沈名岸,字泊舟。

那是黎庄公十七年的严冬,大漠冻雪,黎姜两国jiāo界处发现成群的汗血马,两国都想据为己有,互不相让,以此为引子,引发多年宿怨,终酿出一场大战。宋凝早听说沈岸的丰功伟业,少年心xing,心中不大服气,一直想找个时机与他一较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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