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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哭?长泰帝这样问道,这是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他仿佛听到有谁在呜呜咽咽,那声音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却又听得到。

听到这问话,太子怔怔,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紫宸殿这里,没有人会哭,没有人敢哭。或许是偏远深宫中,某些不甘不息的低位妃嫔,忍不住了吧,又或许,是老树风动的声响,根本就没人在哭。

容贵妃却是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唇,双肩轻微抖动,在qiáng压住悲伤。眼前这个消瘦枯huáng的男人,给了她无上的显耀和宠爱,还给了她的皇儿整个皇朝。虽然他们不是夫妻,这一刻,容贵妃却有未亡人的感念。

向来都是肃穆端敬的皇后,此刻神色哀伤,却也就哀伤而已。她离长泰帝最近,却没有像容贵妃一样手帕捂嘴哀哀不已。

慕妃虽然是素服单钗,却依然是美艳不可方物。她也像皇后一样,静默不语,只略略低着眉头,不去看龙chuáng上那个即将油尽灯枯的帝王。

这些皇子主子的身后,则跪着太常、礼部的留守宫中的官员,还有孙伯扬等太医,并众多的内侍和宫女。

这些人,只是低着头,眼中或垂泪,或是悲伤。他们都知道,皇上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多半是回光返照了。

四十三年朕在这个位置上也太久了。虽则躬自艰难,却不敢或懈。有过文镇亲征,也有过流血chūn闱,最后还有盛王之乱见到众人这副样子,长泰帝也自知是怎么回事了,他觉得自己脑中反而清明起来,这样絮絮叨叨地说道,仿佛在回顾自己的一生。

朕之所为,是非功过,定有刀笔评说。太子,你要记得坐稳此位,坐好此位,方不负大永长泰帝转而又对太子这样说道,为君为父,这是他最后的提点。

渐渐地,长泰帝觉得自己眼前模糊了,那些过往的岁月,仿佛图画一样,在他眼前一一掠过。年少登基的游移不稳,盛年稳位的君临天下,到如今,即将大行归去,这一切,都那么清晰。

朕愿来世复生帝王家迷迷糊糊地说出这么一句话,长泰帝的眼睛渐渐合上。

紫宸殿内,那些压抑的呜咽终于四散开来,从紫宸殿蔓延开去,先是细细碎碎的哭音,然后是悲怆不已的嚎啕

在位四十三的长泰帝驾崩了,享年六十有七。

第三百五十二章新君难测

紫宸殿哭声传出没多久,沈华善、左良哲、卞之和、卫复礼等大臣,就已经急赶到紫宸殿了,他们伏跪在紫宸殿上,哀哭着山陵崩。

众官在悲伤的时候,京兆朝堂还是按照原有的秩序在运行,围绕着长泰大行这个事qíng,各省各部各监的官员都动了起来。

在皇上驾崩之日,大行皇帝丧礼仪注就审定了,葬丧礼仪就由礼部官员,根据这仪注施行。小殓之后,朝堂就准备发丧了。

于是这一日,京兆的寺观各击钟三万杵,这钟声,响遍了京兆京郊。随即,京兆百姓跪地痛哭叩首。这钟声丧闻,也从京兆发出去,传及大永各道各州各县,使天下咸悲。

这几年来,皇家先后有太后崩、太子和长公主薨之事,这一套丧葬礼仪程序,礼部已经做得很熟了。如今,只是将规格按照最高的标准来做,是魏晋度和郭启用等礼部官员,将此事打点得妥妥当当。

金吾卫大将军魏延庆在斩杀了几个闹事的兵将之后,金吾左右卫就安静下来了。早前说过,京兆之中,没有别的皇子和太子相争,奉遗诏灵前启诏一事,就少了很多惊险和变数。

不然,如今沈华善和左良哲两人,头都要大。纵如此,作为监国大臣,哦,现在应该叫顾命大臣了,他们也不敢马虎。

大殓之后,中书省就联同门下、尚书、太常、宗正等部寺,奉请太子择日登基了。

中书令韦景曜手捧长泰帝遗诏,在长泰帝梓宫面前,启诏宣告:太子深肖朕躬,监国期间,军政稳行,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择日登基

文武百官身着素服,跪在长泰帝梓官面前,默悼他们的旧主,恭迎他们的新君。沈华善和百官一样,肃穆哀伤地跪在长泰帝面前,膝盖跪地,二月初的京兆,地底尤寒,他觉得有些受不了。

随即,沈华善抬起头,看着身穿孝服的少年天子,看着他步履稳健地从韦景曜手中接过遗诏,有些感慨。从默默无闻的十二皇子,到东宫太子,到如今即将登位的少年天子,眼前这个年轻人,只用了五年不到的时间。

这五年,既是这个少年天子步步向前的五年,也是沈家步步得势的五年。长泰帝三十八年,沈华善定下倾全力辅助十二皇子夺嫡之族策,到如今,还不到五年的时间。

过去这五年,不管是为了什么样的原因,还是中间有什么样的龃龉,沈家和眼前这个年轻人,牢牢绑在了一起,相辅相成。如今,这个年轻人终于走到了天下至尊的位置,只待长泰帝上完尊谥、梓官发引,这个年轻人就可以高坐宣政殿上了。

这一刻,沈华善百感jiāo集。有欣慰,有欣喜,更有的,是未知和茫然。太子坐上了那个位置,就是到达了顶峰。到了顶峰之后,会怎么样?沈华善不知道。

过去五年,沈家和太子牢牢绑在一起,如今,大事已定。沈家和太子的关系,会随着太子登基,而发生改变吗?

太子登基,按照长泰帝所想。沈家这块磨刀石的最重要功用,已经完成了。做完了该做的事qíng,自然应该功成身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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