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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从震惊之中優慢恢复过来,瞧见他脸上那苍凉的笑意,心里一阵刺疼,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守约,你怎么这么说自己?趋吉避凶,原是人的本xing,你不过是为了让咱们家避开祸事,一时退却了而已,这又有什么错?你比朝廷上、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要好得多。你又不是圣入,有点私心又怎么了?就是那位号称圣人的,你以为他能比你无私多少?他但凡有一点点无私,他自己选的女人,自己动手收拾好了,凭什么要臣子们为他家那一堆乱账去填命!
裴行俭听着前头的话还只是苦笑,待琉璃说完,却愣了足足一息的时间才道:琉璃,你怎能这么说话?君臣父子,乃是天地大义,我怎么能跟圣人去比?
琉璃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当然不能跟你比!他除了会投胎,又拿什么来跟你比?君臣父子,也不是什么天地大义。孟子还说君视臣为土芥,臣视君为寇仇呢。孔子还周游列国呢。他们怎么就不去效忠天子了?可见所请君臣父子,以前没这回事,以后也不会有,不过是现在正好是家国天下,所以上头的人编了这么套道理出来,好骗着大家给皇帝卖命而
裴行俭沉声喝道:琉璃!
他这一声大槭有点急,刚想说话,转头就咳了起来。琉璃最怕他咳,犹豫了一下,探身要给他拍背。裴行俭却起身走开了两步,用帕子抹挣嘴角,停了片刻才走回chuáng边坐下,瞧着琉璃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以后千万不要说了。莫说让旁人听见,就是让几个孩子听见了,也是莫测的祸事。你难道希望他们也像你一样无法无天、胡言乱语?
琉璃本待反唇相讥这是自欺欺人,听他提到孩子们,想了片刻,还是闷声道:不说就不说!
裴行俭无奈地又叹了一声:琉璃,我知道你的想法跟世人都不同。好,那咱们不说大义,就说人心。我裴行俭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无父无家、没名没分的遗腹子,是先皇帮我报了杀父灭族的血海深仇,让我入读弘文、人仕为官,是当今圣上对我赏识提拔,让我名扬天下,这些难道不算恩qíng?
恩师说过,大丈夫不问福祸,只求无愧。在废太子的事上,我又怎么能无愧?莫说臣为君死,天经地义,就算我只想趋吉避凶,也该坦然承认。可我呢?我贪心不足,舍不得那份荣耀恩宠,更舍不得眼前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才会落人天后的算计,才会让圣人大失所望,也使你和六郎陷入了难堪境地!圣人为什么会开杀俘的先例?说到底,还不是他不能不赏我,又不敢再用我,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我又怎么能说,在这件事上我也是问心无愧的?
琉璃,这一切,说到底还是我德行有亏,才会有如此报应。所以这一次我接了旨,不光因为我是大唐臣民,合该保家卫国;更是因为如今处境艰难,他亲自来请我,我若推诿不应,朝臣们又会如何看他?相反,我这样告病之臣,因太子而出山,因太子而立功,本身就是为东宫增势!
这是我弥补过错的唯一机会,只有如此,我才敢说,我裴行俭无愧天地,没有辜负恩师的心血,也没有辜负你和孩子们的信任。
所以,他是下定决定要帮李显登上皇位、掌握大权了?琉璃茫然地看着他,烛光之中,他的神色依然显得平静从容,仿佛说的不过是一个最简单最容易的决定,只是眼里的诚恳、眉梢的坚毅,却让他整个人都显得不一样了,就像寒刃出鞘,明月破云,gān净明亮得让人自惭形秽。
琉璃心里一阵酸涩,这才是真正的他!也许自己应该为看见这样的他而高兴,可现在他要保的,是李显啊!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死路,自己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送命?她忍不住道:好,你不欺心,那你告诉我,如今的太子面相难道就很好了,他就不会
裴行俭打断了她:当今太子面相高贵,必为帝王。
琉璃被哽了一下,只能顺着他的话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去或不去,又有什么区别?
裴行俭温声道: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命中注定,我们若不去做,它就不会来临。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什么是命数?命数若可改,那预见便是谬误;命数若不可改,预见又有何益?李公曾对我说,预见命数,是为了问心无愧,我也自以为懂了他的意思。可直到如今,我才明白,所谓命数,就是本心,命数不可改,是因为本心不可移。所以越是命中注定,越是要奋力前行,这才是预见的用处!
琉璃心中震动,他说得没错,就像自己,自己虽然提前知道了一些事,但哪一件不是为之努力之后,才能让那注定变成现实的?可他眼下要做的这件事不一样,因为一分机会也不会有!而且因为裴炎的变数,只会让事qíng更加无可挽回。既然如此,今天就算被他看成怪物,自己也不能再瞒着他了或许自己早就应该告诉他的,这样的话,他也会少受一些磨难。
她咬了咬牙,缓声问道:那我若是告诉你,我能预见,当今太子必将会帝位不保,天下江山必将改姓呢?
裴行俭静静地看着她,脸上露出的并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明悟,瞧着琉璃的目光更是温柔:琉璃,你不用如此,早在十三年前,李公就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了。若事qíng真是这般,那是大唐的劫数,是天下的劫数,却不是我逃避的缘由。琉璃,这一生,我再不会逃避任何责任,再不会仗着预见就去投机取巧,我再不会做任何一件令自己午夜梦回、羞愧yù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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