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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一路看过来,心里多少有些吃惊,洛阳的繁华丝毫不逊于长安,定鼎门大街上不但车水马龙,路边的运河里也是舟船来往,比路上还要热闹几分。可一进这教义坊,眼前却是蓦然换了副景象,道路两旁莫说朱门大户,便是蓬门小户都不算太多,好些地方还能看见荒糙断壁就算荣国夫人是来洛阳养病的,这地方也清静得太过了吧?就连这扇乌头大门都平实无华,唯有门前的八对戟槊和木制行马,彰显着府主的品级身份。
马车从侧门进去,很快就停在了内院门口。琉璃弯腰出了车门,只见这外院也是中规中矩,白墙黑瓦,青石朱栏,若是寻常官宦人家,自然也不算差,可作为如今的荣国别院,琉璃只想再揉揉眼睛。待得瞧清从门内迎出来的几个身影,她更是吃了一惊走在前头的正是阿霓,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的身量消瘦了何止一圈?模样则老了十岁,此时脸上眼里倒满是笑意,离着琉璃还有两三步路,便屈身行了一礼:夫人一路上辛苦了!琉璃忙上前扶住了她:不必多礼,老夫人身子如何了?
阿霓就势起身:多谢夫人惦记,老夫人眼下jīng神还好,晌午时还和少夫人念着您呢。只是眼下刚用了药,大约还要眯一会儿,夫人不如先跟奴婢先到院子里略歇息片刻,也好洗去风尘。说着便殷勤地托起琉璃的胳膊,手上却是有意无意地轻轻捏了一下。
琉璃暗暗吃惊,笑着说了声有劳,坐着檐子穿堂过舍进了一处小院。却见内院倒是与外头不同,窗雕瑞糙,地铺莲花,树木山石也颇具匠心;屋子里头更是绣幕锦帐,珠帘玉钩,青色地衣从门口直铺到里间,鎏金的香狮子散发着馥郁芬芳。两排下人恭恭敬敬地侯在文石台阶下面,左边是健壮的仆妇,右边则是才留头的小婢女。琉璃一眼看去只觉有些异样,还要再看,小婢子们已鱼贯而入,端着提前备好的盆巾梳镜等物上来伺候梳洗。
琉璃在车上呆了一天,梳洗更衣自然要花些时辰,她原以为阿霓会寻机说些什么,谁知她只是忙里忙外地指挥着下人们将各样物件归置到位,见琉璃已收拾妥当,才进门笑道:夫人可要先用些点心?
琉璃道:这倒不必,只是老夫人那边何时方便,琉璃想先过去请个安。
阿霓瞧了瞧天色:这时辰老夫人大约也醒了。说着一面打发小婢女先去回话,一面便领着琉璃往上房而去。琉璃有心想多问几句杨老夫人的病qíng,阿霓却是半点口风不露,只是殷勤低介绍着沿路的屋舍花石。眼见右边是好大一座假山,山上满是青青藤萝,她便笑道:这处是借着原先的地势起来的,那边还有个亭子,跟贵府原先的也差不多,都是赏月的好去处。
那假山边果然有一角飞檐探了出来,碧瓦朱栏,jīng致之极。琉璃心里一动,点头道:果然是好地方。
随口闲话间,两人到了上房的院子,杨氏已站在门口,见到琉璃便道:库狄夫人里面请,祖母正在等您。
阿霓托着琉璃的手又动了动,这才放手退到一旁。琉璃并没有看她,含笑上前跟杨氏见了礼,跟着她进了上房西屋,却见这屋子乃是两间打通,外头是一张招待客人用的屏风榻,转进去后里面又是两张chuáng,外头一张大chuáng上挂着紫罗玳瑁帐,里头那张略小,却也挂着青纱帐子。
杨老夫人正倚着隐囊坐在外头大chuáng的chuáng头。乍一眼看去,她似乎还胖了些,但气色里分明带着种不祥的灰败,原本富态的面孔也明显有些浮肿,连目光都变得浑浊了,唯有头发依然梳得一丝不苟,让她保持了几分往日的威严。
琉璃暗暗吃惊:这位qiáng势得仿佛能跟时光对抗的老人,果然没有多少日子了!她忙上前几步屈身行礼,叫了声老夫人,心头的百般滋味一时竟是难以言述,也晓得这时辰说什么都不大合适,索xing沉默了下来。
杨老夫人脸上倒是慢慢露出了一点笑意:莫要多礼,快些坐下。赶了这么远的路,你怎么也不多歇会儿?说来都是老身的不是,若不是我这身子实在熬不住了,也不敢烦劳你跑这一趟。
琉璃忙摇头:哪里的话,论理琉璃早就该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有劳老夫人惦记,琉璃该死。
杨老夫人打量了她几眼:看你的气色还好,我也就放心了,三位公子也还好吧?
琉璃欠身道:多谢老夫人关怀,犬子们都好。过两年,待他们都大些了,琉璃再带他们过来向老夫人请安。杨老夫人微微眯起了眼睛:过两年么?我是不敢奢望了!只是我原先还想着,你这次若是得了个女儿,年岁上和大郎倒也相配,没想到竟是一对公子,也不晓得大郎日后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琉璃好不意外,这话从何说起?辈分不对也就罢了,大唐的皇室外戚们原本不讲究这个,可订娃娃亲图的是家族联姻,大郎武琬又是嫡长子,杨老夫人怎么会看上自己?不过以杨老夫人的身份,这话总归是抬举,她也只能笑着叹气:您这一说,我也恨不得自己生的是个女儿了!
杨老夫人呵呵一笑:大娘也觉得不错?她转头看了看一边伺候的婢女,那婢女忙从案几上捧起一个jīng致的檀木匣子,双手送到琉璃跟前。杨老夫人便瞧着琉璃的眼睛笑道:这里头是一只玉钗,是敏之成亲时皇后赏赐的前朝之物,原是一对,如今这支便送给大娘了,日后总要再凑成一对才好!
啊?这是要先定下亲事再说?琉璃好不愕然,这事儿当然是万万不成的,自己怎么能跟武敏之做亲家!但对上杨老夫人紧盯的目光,想起阿霓那些私下的动作,她心底却不知为何竟有股寒气直冒了上来,知道此时自己绝不能虚言推脱,忙站了起来:多谢老夫人厚爱!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对,她抬头看了看,杨老夫人眼里的锐利果然一丝没少,心思急转间,脸上便露出了几分踌躇:只是
杨老夫人笑容愈发和蔼:只是如何?
琉璃面上也渐渐郑重起来,目光在那匣子上流连了两圈,深深地行了一礼:老夫人如此抬举,琉璃自是求之不得。只是婚姻事大,礼尚往来,这玉钗如此贵重,琉璃此次来得匆忙,身边实在没有回赠之物,也只能打发人回长安去跟拙夫说一声,看拙夫那边有什么合适的信物,失礼之处,还望老夫人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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