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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过了中天,又慢慢坠向大明宫高高的西墙。斜晖从紫宸殿偏殿半开的窗棂间照了进去,在满地的莲花碧砖上洒落点点金辉。
李敬玄端端正正地站在殿内,微微低着的面孔看不清表qíng如何,腰杆却明显比往日挺得更直。
高案的后面,李治合上名册,略显苍白的面颊仿佛也染上了夕阳的颜色,声音里更满是暖意:这几个月,李卿辛苦了。
李敬玄恭敬地回道:不敢当,此乃微臣分内之事,若有疏漏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李卿不必过谦。李治轻轻拍了拍案上那卷花名册,声音里满是如释重负的欣慰,这十余年来,每到此时,弹劾吏选的折子都会堆满此案,可此番吏选,不但朕这里清静了,满朝堂都不曾听闻异议,长此以往,天下英才,何愁不能人尽其用?若朝中诸位臣工都如李卿,朕也能日日都高枕无忧了!
李敬玄忙欠身行礼:陛下过誉了,臣惶恐!他的姿态依旧恭谨,神色也依旧沉着,只是眉梢眼角到底还是流露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光彩。
李治的目光在李敬玄脸上转了转,感慨地叹了一声:朕何尝过誉?想那数月之前,裴卿在朝堂上侃侃而谈时,朕虽当场就应了,心里却着实没什么把握,这以身言书判选才,以长榜公布天下,事事并无前例,焉知后果如何?如今看来,裴卿所言果然不错,他这吏选之改,的确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李敬玄脸上的光彩微微一暗,嘴角却立时露出了笑意:陛下说得极是。此次吏选,裴少伯事必躬亲,勤勉之极,各司同僚不计得失,通力合作,唯恐有负陛下所托,方有今日局面。
李治瞧着李敬玄的笑脸,笑容里也添了几分真正的愉悦:话虽如此,若无李卿坐镇,诸事也不会如此顺利。朕虽在深宫,却也是听说了裴李美名的。李敬玄袖子一颤,垂下了眼帘。裴李,天晓得这是谁传出来的说法,不知qíng的人,只怕都以为那裴行俭才是吏部主官,而他李敬玄不过是个副手!偏偏如今人人都在当美名传诵,连圣人都觉得这是个好名号!他胸中百感jiāo集,脸上的神色却是更是谦和:不过是戏言而已,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李治哈哈一笑:不是朕夸赞,是长安人夸赞,是各地的选人在夸赞。想必不出数月,裴李之名就将传遍天下!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说来也是朕疏忽了,今日原该把这裴也传来才是,如今宫里都流传着他面铨选人时出的几桩奇事,朕倒想问问他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
李敬玄也笑:不怕陛下笑话,微臣也曾问过裴少伯几回,少伯却是守口如瓶,不肯多说,陛下若能问出来,那是再好不过。只是今日少伯家中似乎有事,他午前便已封卷离台,陛下只怕得改日再寻他回话了。
午前就回去了?李治挑了挑眉,随即便笑骂了一句:他倒是会躲懒,亏得李卿还说他勤勉!来回踱了几步,他明显有些意兴阑珊,今日也不早了,李卿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待我改日将守约拿来审问时,定会叫李卿也来听听。
听着这漫不经心的语气,李敬玄一颗心更是往下沉了沉,面不改色地笑着欠身应诺,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李治瞧着他的背影,细长的凤眼里光芒闪动,嘴角的笑意也渐渐变得意味深长。案上那卷名册,不知何时已被他牢牢地攥在了手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名册一放,扬声叫了句:来人!
在殿外守候的宦官宫女们应声而入,领头的窦宽走近几步,低声回道:启禀陛下,皇后适才来过,听说陛下在召见李相,便回去了。
李治微微点头:她说了有什么事么?
窦宽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眼见要立夏了,宫中要给诸位大臣准备冰赏,皇后想问问陛下有什么吩咐没有,譬如李相这样双喜临门的,要不要再添一份?
双喜临门?李治诧异地看了窦宽一眼,窦宽却只是摇头:奴婢也不大清楚。
李治往窗外看了看,站了起来:去含凉殿!
此时含凉殿却是格外热闹,无数箱笼齐齐整整地从大殿一直摆放到了廊庑下面,各处的管事宫女进进出出,人人步履轻快、满面笑容。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飘动的半臂和披帛,宛如大群的彩蝶翩然飞舞。李治一进院门,心qíng不由便是一振。
武后大约原本就在前殿,通传声刚落,便快步迎了出来。她身上穿着件绣银丝对鹤图案的月白色高腰襦裙,头上只有一根简简单单的珠钗,钗头上一颗拇指大小的浑圆珍珠在斜晖中光芒流转,那满院子五彩缤纷的夏装顿时都失了光彩。
李治下了步辇,笑着扶住了她的手:媚娘又在给大伙儿发什么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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