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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她如果敢告到官府,只怕连活路都没有!在西州的时候,那个儿媳妇不就被私通和尚的婆婆硬安了个不孝的罪名,差点被害死吗?琉璃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堵,皱眉问道:那她们,她们后来
裴行俭淡淡地道:雪奴的母亲走投无路,只能回长安重cao旧业,到雪奴六七岁上,终于熬不住一病死了。是她旧日的姐妹将雪奴抚养长大,jīng心调教了一身的本事。只是她刚刚一pào而红,就被临海大长公主的人看中,qiángbī着买做了奴婢,送到了咱们这里。琉璃点了点头:难怪!难怪她会选择回平康坊,难怪她说自己心愿未了,大概对她而言,替母亲讨回公道,才是一生里最重要的事qíng!
裴行俭显然知道她的意思,点头嗯了一声:此女的确是谋事深远,心志坚定,离开咱们家没多久,就成了北里一等一的红人。她又舍得花钱,愿意结jiāo三教九流,过了几年,在那一带已能呼风唤雨。如今北里的月旦评,就是在她主持下渐渐成了风流盛事,由此,在整个长安城里,她也算是初成气候。
月旦评?这个词琉璃倒也听说过,似乎是名jì与士子互相评点的酒宴,常有妙语流传出来,只是,这跟气候不气候的,又有什么gān系?
裴行俭笑道:平康坊原是士子云集之所,这士子、选人要博个前程,才华固然不可或缺,有贵人提携却更是要紧。他们如何才能入那些贵人的眼?一是靠关系,靠投卷自荐,二就是靠出名了。有才名在外,自然更容易得人青睐。因此,月旦评声势越响,士子们就越是趋之若鹜。
等到有才有貌的士子来得多了,那些有心招揽才俊的贵人自然也会留意此事。比起旁人推荐,自己寻摸,在月旦评这种场合直接选人,省时省力,何乐不为?到了后来,就是权贵子弟想在科举和吏选之前为自己造出声势,往往也会借助于月旦评。如此一来,借力打力,借势成势,她又怎能成不了气候?
原来月旦评就是长安城的名士制造中心和高端人才市场啊!琉璃恍然大悟,不过她更关心的还是故事的后继:那霍家人呢?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付他们的?
裴行俭神色多少有些复杂:早在七八年前,雪奴就查到了她父亲为官的劣迹,设法揭了出来,让他拿出毕生积蓄打点之后,得了个丢官去职的下场。这几年两个叔叔来京城待选,也被她设计得名声扫地,láng狈离京。此次卷进来的霍标是她最小的叔叔,当年她母亲进门时霍标才四五岁,身子极弱,还是她母亲jīng心照顾、多方调理才好转的。可她母亲被赶出去时,他却追在后面丢了几块石头。
那石头,雪奴的母亲拣了块一直带在身边,临终时留给了雪奴,让她也好好收着,一生一世都不许丢,因为那是霍家人送给她们母女的唯一物件。
这句话,由裴行俭那么温润平和的声音转述出来,都似乎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琉璃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霍家兄弟有今天原是咎由自取,可雪奴的母亲,那样一个爱则飞蛾扑火、不顾一切,恨则刻骨蚀肠、死亦不休的女子,到底还是她忍不住叹气:可惜了!
裴行俭点了点头:的确可惜。霍标我仔细瞧过,才gān风度都是难得的,就是功名心热了些。幼时受人挑拨,不分好歹,也不算什么不赦之罪,如今却落得身败名裂。雪奴如此行径,对母亲固然是尽了孝,对父族却到底太过。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不曾把自己当过霍家人,可大好人生,又何必làng费在报复他人上?
这话说得!琉璃回头白了他一眼:我是说雪奴的母亲可惜,霍标有什么可惜的?要是没有雪奴的母亲,他不过是个破落人家的病秧子,既然他能恩将仇报,难道还不许别人以直报怨?如今他好歹还有副好身子骨,怎么算都不亏!要依我看,雪奴对他们一家子已经手下留qíng了。都说欠债还钱,欠命抵命,她只是把这家人打回原形了而已,公平得很。至于大好人生,若是快意恩仇都不能,那还算得上什么大好?裴行俭怔了怔,笑了起来:好,好!你们都是一身侠骨,快意恩仇,我就是个乡愿的俗人,你别嫌弃我就好。
琉璃的嘴角顿时撇到了下巴上,他要真是乡愿就好了!乡愿的人才不会接手吏选改制这种天字第一号烫手芋头呢!不过慢着,你说霍标可惜,可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裴行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又不是神仙,这种事如何能早就知晓?我原先只知道他们设了这么个局,要把几个看去最有前程的选人捧得高高的,最好让他们都留在长安,之后再把案子闹大,如此,便好弹劾我选才不公,质疑吏选不以德行为先不妥。我自然不会入局,只有霍标是顺水推舟让他留在了大理寺,想着事发之后,他不像别人能靠外放避开风头,又是留在大理寺这种要的衙门,那些人多半会觉得他碍眼,至于他躲不躲得过那些算计,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也算是小惩大诫。
直到前天晚上,我听说这案子已审到平康坊的武侯,那个最后给金大郎看病的名医却始终不曾到堂,这才觉得事qíng只怕有变。我们府里这几个月在外面跑腿最多的就是阿景,十有八九要着落在他身上,我让他留下来,到时他喊上几声冤枉,金大郎就势到堂,自然真相大白。可霍标那边却怎么也来不及安排了!他叹了口气,或许你说得对,他欠了自家长嫂的,命中注定该悉数归还。不然他们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怎么会临时出这样的昏招,又独独坑了他一个!
琉璃也笑了起来:可不是命中注定!所以今天,我也是注定要去这么一趟,那位县令注定要出这次风头,你可不许再怪我了。裴行俭在西州管了那么多年的刑讼,耳濡目染之下,她对唐律自然也不陌生,今日既然遇到了这种事qíng,她若是不把那些人的良苦用心揭开让大伙儿瞧个明白,岂不是白去了一趟?
裴行俭脸上并没有露出笑容,眉宇间反而多了些yīn影,低头瞧了琉璃良久才叹了口气:我没有生气,我是害怕。接手吏选以来,我从没怕过那些明枪暗箭,可今日阿阳回到吏部,跟我说,在府里没有见着你,我是真的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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