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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那风波迭起的秋日和一个漫长沉闷的寒冬之后,长安人对于这个chūn天似乎格外期待。随着二月的东风渐次chuī开百花,休养了好几个月的天子终于重新出现在朝堂之上,雄心勃勃地着手制定明堂制度,加上高丽战场上节节胜利的喜讯不断传来,整个长安城都陷入了一种狂欢的氛围,新酒酿成的浓香、踏花归来的清香和着响亮的欢声笑语,飘dàng在城坊的每个角落。
自然也有例外。
休祥坊荣国夫人府里的西院,重门深掩,满地青苔,几棵高大的梨树不久前还是繁花满枝,此时那细碎的白色花瓣却已飘飘洒洒落了满院,仿佛一地将融未融的残雪。huáng昏的余晖从西边的阁楼上照了进来,竟似带着股深冬的气息。
一片寂静之中,上房门突然发出了剌耳的吱呀一声。有人摔帘而出,脚步带风地走下台阶,白袍飘飞,惊起了一路落花。一位丰硕的身影随即追了出来:小郎君留步!小郎君留步!
白袍一顿,恰恰停在了一棵梨树下。
武敏之狠狠地吐了口气,沉着脸转过身来,认得追过来的正是这两年武夫人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娘子,眼神更冷了三分。
饶是阿霓早已受惯了这样的目光,脚步还是下意识的一缓,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小郎君,您先消消气,您也知道,夫人自打入冬,身子便有些虚,如今当真是不能再添忧思的。此次夫人要做法事,也是她的一片慈心,您若是觉得不妥,慢慢劝说夫人便是,如此盛怒而去,岂不是让夫人心里更过不得?再说此次的法事,老夫人那边
武敏之神色不变,只是慢慢抬高了下颌,看着她一言不发。阿霓的声音不由自主越来越低,终于讷讷的再也说不下去。他这才挑了挑眉,语气清淡得听不出半点嘲讽:夫人身子既然不好,就该在家中好好休养,不用这样隔三岔五地提醒旁人,她有多惦记着月娘!
还有你们,服侍好夫人,让她少出门进宫的折腾自己是正经。你们年岁也不小了,没那么多富贵前程在那里等着你们,还是消停些吧!
这话一句句的实在太过诛心,阿霓的脸上一阵发烫一阵冰凉,一时竟不知如何分解。沉默间,背后的上房又传来了一阵隐隐的咳嗽声,纵然隔着门窗,也听得出那种撕裂般的不祥意味。武敏之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眯着眼看了上房一眼,掉头就走。
阿霓再也忍耐不住,哑声道:小郎君,夫人已是这样了,您真忍心让夫人就这两年也过不去么?
武敏之霍然转身,目光冰冷锐利有如霜刃:你说什么?什么这两年?
阿霓唬了一跳,想往后退,脚下却有点拌蒜。她还没站稳,武敏之已bī上两步,面孔竟似带上一层淡淡的青色:是谁跟你说的这种混账话!
阿霓差点结巴起来:小、小郎君不是从老夫人那边过来的么?是前些日子明先生给夫人看诊之后说,夫人久郁之下,这一病巳是伤了元气,只怕、只怕总之是万万不能再郁结于中的。老夫人没跟您说?
武成敏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阵东风chuī过,枝头的花瓣窣窣洒落,好几朵落在在他洁白如雪的衣襟上,仿佛溅上了微huáng的泪渍。他的眸子终于转了转,突然冷笑了一声:明崇俨?他算什么东西!难不成从这里骗到的诊金还不够多,要如此危言耸听才好显示他的手段!
阿霓神色微黯,低声回道:老夫人也是不肯信,因此前两日特意将张真人来给夫人看过一遍,说法虽不尽相似,却也差不太多。张真人还说,夫人的病不是药石能及的,让我们凡事都顺着她些,若是能解开心头郁结,比什么灵丹妙药都qiáng。夫人自己也猜出了几分,因此今年才一定要自己去寺院施斋,说是如今能做一点就是一点,以后只怕就是想做也不成了。
武敏之脸上神qíng未变,眸子里却愈发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既然如此,老夫人怎么肯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
老夫人原本也是不赞同的,只是夫人执意如此,老夫人也没法子,因此才特意选了终南山的信行禅师塔寺。那里风光最好,边上又有极清静的尼寺。老夫人还将平日里与夫人jiāo好的几位夫人娘子都请了同去,小郎君若肯过去主持布施,夫人这趟出去倒是正好散散心,阿霓小心地看了看武敏之的脸色,小郎君,您若是实在不放心,不如回去跟夫人好好说一说?
武敏之的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沉默良久,才缓缓摇了摇头:不必了。你跟夫人回报一声,说我明白了,让夫人这几日好好休养,我
阿霓心头一松,忙应了声诺,抬头等着他的下文。武敏之却转头看着上房,久久没有开口。斜阳将树影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他的脸色看去一片雪白,连唇上似乎都没有血色,眉眼却愈发深黑。阿霓突然有些不敢呼吸,在落英缤纷的chūn日huáng昏里,眼前的这张面孔有一种开到极致的光华,仿佛只要chuī上一口气,就会如满树残花般在风中凋零。
不知过了多久,武敏之低低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我会陪夫人过去!他转身走出了院子,院门微合,掩住了那个清冷的身影。
荣国夫人府的正院与西院相隔得并不远,武敏之却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守在院门口的两个小婢女瞧见他的身影,一个忙忙地转身进去回报,另一个便上来笑道:小郎君怎么才过来?老夫人问了两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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