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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心里一阵难受,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胡说!你哪里是自作聪明,你是思虑得太周全,也太过求全责备。你不用担心,义母jīng神好多了,适才十三娘还特意过来劝慰了阿母,阿母都听进去了。
她把十三娘的话转述了一遍后说:她说得原是不错,无论此时如何,千秋之后,义父照样是一代名将,这一时的得失荣rǔ又算什么?若如此冷遇,真是宰相们的缘故,他们自然该承担后果。难不成任由他们装聋作哑,令圣人耳目蔽塞,才算对得起朝廷?守约,你总说,世事难料,有时不能去想利弊,只能求个问心无愧,怎么事到临头,还是这样为难你自己?
裴行俭沉默片刻,苦笑着点点头:你说得是。无论那几位相公为何如此,无论结果如何,他们敢做便该敢当!过犹不及,是我着相了!
他抬头凝视着挂在墙上的那些长弓短剑,久久地没有出声。琉璃也转头看了过去,这些兵器大概都是苏定方用过的,刀柄弓背上犹自泛着常年摩挲留下的沉稳光泽,大概再过多少年也不会褪色。
裴行俭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人心易变,世事无常,唯有功业,能历百世而不朽。恩师他,定然可以流芳千载!他转身走到案几前跪坐下来,展开纸卷,提笔一了下去。
烛光下,那一行行端凝的墨书也闪动着同样沉稳的光泽,仿佛不会被世间的任何东西磨灭。
两日之后,这份奏章才终于出现在紫宸殿书房的案头。
李治原是有些倦意,只是撑着额头读了两行,便腾地坐直了身子,待到字字读完,更是霍然而起,拂袖一甩。就听啪的声脆响,案几上那方白玉瑞shòu镇纸与雕着莲花纹的地砖顷刻间已是两败俱伤。
一旁服侍的窦宽唬了一大跳,等了半晌,见皇帝没有别的动静,才悄悄上前将那已缺了一角的镇纸捡了起来。他还未直起腰,就听书案后李治突然笑出了声:这便是大唐的宰相们,这便是朕的宰相们!
这笑声冷峭入骨,窦宽身子一僵,忙弯腰退后了好几步,抬头一瞟,却见李治一不动地站在书案后,咬牙瞪着门外,只是看着看着,脸上的嘲讽和怒色,却渐渐变成了一片惘然,眼角的皱纹看上去都深了几分。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传朕的旨意,让几位相公即刻进殿!
没过多久,这沙哑的声音便回dàng在大唐最有权势的几位朝臣耳边:苏定方于国有功,按礼应予褒赠,你们为何一字不提!
一片沉默中,紫宸殿的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黏稠沉重,终于凝聚成bào雨前的乌云。
次日一封迟来的诏书终于抵达苏府,追赠苏定方为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苏庆节按例减等袭爵为章武郡公。
六日后,朝廷终于议定苏定方谥号为庄;同日,被擢为宰相不到半年的东台侍郎李安期悄然离开长安。让他出任荆州长史的诏书写得四平八稳,可所有的人都分明地感受到了皇帝那不动声色的怒火与警告。
十天后,朝廷迎来了更大的地震:皇帝李治因久病难愈,沼令太子李弘监国。
一时间,少阳院内外一片阳光明媚,含凉殿上空多少有些yīn晴不定,至于长安城的各大宫宅府衙里,更是不知几处chūn风得意,几处秋雨飘摇。
不过,对于早巳闭门谢客的苏府来说,这样的消息巳是激不起任何波澜。琉璃也只是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位多愁多病的皇帝是在发现舅舅靠不住,老婆靠不住,自己一手提拔的宰相们也靠不住之后,只好准备靠儿子来帮他治理天下了吗?他还真是她摇了摇头,把所有的思绪都抛到了一边。九月的阳光从树叶间洒落下来,将她身上的本白色粗麻裙染上了斑斑点点的暖色,仿佛是洒下了一朵朵细碎的jú花。
院子里,金huáng的jú花开得正好,将空dàngdàng的庭院映衬得秋意盎然。微风chuī过,那些素色的灯笼和颜色渐渐绚烂起来的树叶一道发出了飒飒的轻响。
不远处一棵枝叶茂密的枫树下,rǔ娘正抱着三郎去够刚刚泛红的树叶,三郎努力了几回,终于一把抓下了半片叶子,高兴得蹬着腿大笑:啊呀!啊呀!
坐在一旁的于夫人与罗氏都笑出了声:这孩子,倒是会惦记人的!
琉璃也笑了起来,目光却不由看向了西边,那边的天际没有一丝云彩,只有两行大雁,在碧色天幕上写下了一个略显凌乱的人字。三郎的那位阿爷,如今已在数百里之外了吧?皇帝驳回了他辞官的请求,却令他以司文少卿的身份出京协理故邢国公归葬事宜。七天前,她在开远门外目送着他再次踏上漫漫丝路,那是通往西州的路,也是五年前苏定方离开长安时走过的路。但有些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看见他再走一遍不知此时此刻,他头上的天空,是否也如此晴好?
第十章相由心生祸从耳入
又是一年早chūn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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