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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乐大长公主眉头紧锁,多少有些犹疑。裴承先毫不客气地直视过去:大长公主莫非还不放心?承先这便对天盟誓,此事我若让长辈为难,家声蒙羞,就教我天诛地灭!如何?
裴法师不由跺足:这是什么话?常乐忍不住也是怒火上冲,沉声喝道:把崔氏和二公子都叫过来!
没过多久,帘子一动,婢女领着崔静娘和裴承禄走了进来。崔静娘脸色蜡huáng,神qíng却还镇定,请安问好,礼数周全。直到看见两个脸色青白的孩子,她脸上才变了颜色,含泪上前搂住他们,顺势拜倒在灵前。裴承禄的动作却与裴承先如出一辙,不管不顾几步走到了屏风之后,扶chuáng哽咽起来。
常乐大长公主冷冷地看了一眼裴承先:你有什么话,如今可以说了么?
裴承先看着那一起跪地痛哭的母子三人,眼神渐渐变得柔软。默然片刻,他回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两位大长公主关怀,承先自知德浅福薄,稍后便会上书自请去位,推举承禄袭爵。
他的举止语气都已恢复了平日的稳重,一屋子人却都被惊了一跳。裴法师皱眉喝道:如琢,不得胡闹!这等大事,岂能意气用事!你如此行径,怎么对得起阿兄的一片苦心!裴承禄更是腾地站了起来,哑着嗓子道:阿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裴承先摇了摇头:叔父,侄儿绝非意气用事,父亲固然疼我,却绝不会愿意见到我们母子兄弟为了这爵禄之事闹得不可开jiāo。承先也是七尺男儿,难不成离了这爵位就没法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他转头看着裴承禄,神qíng愈发诚恳:你我兄弟也不必说那些虚话。如今的qíng形你也见着了,你且想想,若是让我承了爵,母亲她心里会如何?日后她若是不肯与我同住公府,你让为兄如何自处?她若肯住他摇头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了崔静娘母子,就算是为了你阿嫂日后着想,你就让为兄这一回如何?
崔静娘身子一震,抬头看着裴承先,泪水无声无息地滚滚而下。
裴承禄看了一眼这位几个月里像是老了几岁的崔静娘,忙不迭地移开了视线,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阿兄说得不错,母亲对大嫂深恶痛绝,若是住在一处,只怕见裴法师还要开口,裴承先深深地行了一礼:叔父请听侄儿一言,其实侄儿也曾心存侥幸,但事已至此,总不能为了爵位闹得家宅不宁,侄儿yù尽人子之道亦不可得。何况这些年来都是承禄在父母跟前尽孝,原比我适宜承爵。只要家人和睦,旁的事qíng又算什么?侄儿恳请叔父成全!
裴法师神色不由一暗,自己手里的确有兄长的书信,可以洗清承先出府别居的不孝之名,但真闹到那份上,彻底得罪了这几位大长公主,也败坏了这府里的名声,于大家又有什么好处?
灵堂里一时无人开口,崔静娘默默低头抱住两个孩子,脸上的神qíng说不出是悲是喜,裴行俭若有所思,裴承禄低头不语,连常乐大长公主神色都有些复杂。
一片安静中,突然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眼见众人都或惊或怒地看着自己,千金大长公主轻抬素手、半掩朱唇:抱歉抱歉,抱歉得紧,我只是着实有些忍不住
众人不由相顾愕然,常乐心里明白,叹了口气正想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叫喊:阿郎,娘子,有皇诏到了,快些准备接旨!
这么快?常乐与千金相视一眼,千金又笑了起来,众人却已无心计较,忙不迭地涌了出去。院子里也已是忙成了一团,下人们七手八脚地在院中右侧和正堂台阶上都铺上了毡毯,又设好案几,铺上紫色绣锦,依次站到了已肃立在庭院南边的主人们身后。
刚刚安置妥当,两位穿着青色襕袍的官员手捧两卷书册快步走入院子,众人忙跪伏在地。宣诏使站上毡毯,将诏书双手捧到案几之上。裴法师起身将使者迎入正堂,两位管事抬着案几低头伏腰一路跟上台阶。宣诏使这才面南而立,从案几上取下敕书,提声道:有制!
裴氏子弟齐声应诺,叩拜了下去。宣诏使高声念道:昭贤纪懿,礼焕国章;悼往申哀,义光彝篆,故驸马都尉汴州刺史河东郡开国公裴律师,器怀昭旷,艺识通敏一路骈四俪六地追悼了河东郡公的业绩,最后是赠青州刺史赙绢布八百段、葬日给班剑廿人、赐东园秘器云云。此诏原是qíng理中事,裴氏子弟与下人们自是叩首再拜,轰然谢恩。
宣诏使又拿起了第二道诏书:有制!
事亲无违,孝之始也,事君立身,孝之终也,右清道录事裴承禄,局度稳重,机神慡秀,可袭河东郡开国公,邑户如前。
宣诏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还有些嘶哑,但落在裴承先的耳中,却仿佛有雷声从耳边轰然碾过。他的脑子里一时竟是一片空白,直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带着些微颤抖的声音,臣裴承禄叩谢皇恩,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他慢慢回过头去,并没有看背后那位同样脸色发白的新任河东公,而是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面孔那双一贯沉静温柔的眸子,此刻分明盛满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绝望。她身边的两个孩子,长女已然懂事,此时满脸都是惊恐,幼子却依然一派懵懂,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裴承先的嘴角浮出了一丝惨然的笑意。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护住他们!原以为这些年里自己终于有了点长进,原以为自己此时能够退一步天地辽阔,没想到却会落得如此!一个因为品行有亏而被削去爵禄的不孝之人,日后如何还能立足于朝廷?更莫谈护佑妻儿,荫封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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