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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坊的世子府,外书房内外却已是一片灯火通明,匆匆从后院赶过来的麴崇裕头发是随意束起,身上披风与袍子的颜色也颇有些不搭,此刻怔怔的站在那里,良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便是这些了?

站在他对面的王君孟身上穿的还是赴宴时的那身衣裳,眼里满是血丝,担忧的看了麴崇裕一眼才道,家父听来的便是这些,或许苏子玉私下与张家还有旁的约定也未可知。

屋里又一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再次开口时,麴崇裕的语气却变得分外平静,也就是说,给张氏女一个平妻身份,给西州高门几个大都护府的属官名额,外加若gān空头承诺,就轻轻松松买到了这么多家族,苏子玉的这笔买卖,果真划算得很。

王君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片刻才道,他们也是久有怨气,眼里又只剩下自家那点粮米钱帛,被苏氏威bī利诱,百般挑唆,才一时迷了心窍。

麴崇裕淡淡的一笑,心窍,他们有心么?高昌国一百多年同富贵,长安城二十多年共患难,不过为了些许蝇头小利,一夜之间便与麴氏的仇敌联手,从背后捅了我们父子一刀,但凡有一点心肠的人,如何做得出来?

他的语气出奇的平缓,不带丝毫火气,听在王君孟的耳朵里,却越发的不是滋味,只能道,玉郎,如今还是要想想要如何凑足这剩下的两万多石粮米,是征粮还是购粮,都要快些动手才好。不然被苏氏父子抓住这个由头,不知又会安下什么罪名来。

麴崇裕的笑容有些冷峭,这个倒是不急,横竖总有法子。倒是你,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王君孟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心里也乱得很,家父固执己见,我劝不动他,可你也知道镜娘的xing子,她若得知此事,是绝不会在王家再住一日的,也不知她是会回都护府,还是来你这里。横竖她去哪里,我也去哪里住着便是!

麴崇裕看了他一眼,淡漠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暖意,让她来我这边,此事无论如何都要瞒着都督!

王君孟顿时松了口气,那敢qíng好,不然我也不知该如何去跟都督说。他想了想又道,玉郎,今日粮仓那边,你还是莫去了,今日各家家主都会躲开,是一些旁支子弟出面,与他们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麴崇裕摇了摇头,不,这两日我要守在那里,我要看清楚每一家,记清楚每一个人。他转过身去,负手望着刚刚透入一点清光的高窗,声音越发的轻缓,如此,日后我才不会再心慈手软!

王君孟心头一寒,讷讷半晌才道,玉郎,你这些人,不值当你气恼,咱们还是想法子筹粮要紧。看了看窗外又道,天色也亮了,我先走一步,或许午后便会搬过来。

麴崇裕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王君孟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麴崇裕沉默片刻,突然扬声道,来人!

书房外的随从忙挑帘走了进来,麴崇裕沉声道,你悄悄跟着王明府,看他去了哪里,立刻回来报给我。

长随愕然抬起头来,见到麴崇裕冰冷的面孔,不敢多问,忙应声退了出去。

眼见窗外的那抹曙光从微弱渐渐转为明朗,麴崇裕的心头却是越来越沉,好容易帘外才传来了长随声音,世子

他霍然转过身,报!

大约是刚刚跑了一路,长随的声音不算太稳,王明府出了府,在坊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去了曲水坊的裴宅。小的让阿宽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等着。世子您看,待会儿可还要小的们跟着明府。

他是去找裴行俭商量了麴崇裕松了口气,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站得双腿都有些发僵了,想了想低声道,不必了,你让阿宽也回来,再叫人把西院立刻收拾出来,物件都要用最好的。

听着门口的脚步声匆匆的去得远了,他又站了一会儿,突然摇头一笑,脸上的yīn霾散去了大半,掀起门帘大步走了出去。

一个多时辰之后,初升的阳光已斜照在校场边的西州粮仓之上,只是进入校场的粮车却是稀稀拉拉,每队粮车都不过二三十辆,眼见已到了开仓收粮的时辰,校场上却还有一半地方是空落落的。

仓曹参军张高无jīng打采的耷拉着头,既不敢看场面惨淡的校场,也不敢看神qíng冷淡的麴崇裕,瞟了一眼天色,到底还是鼓足勇气喝道,开仓!

待安排好了称量搬运记录的人手,他才走到麴崇裕面前,恭恭敬敬的低声道,启禀世子,粮仓已开,这些事qíng繁琐得紧,世子先回,这里有属下看着便好。

麴崇裕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喜怒,来人!

张高唬了一跳,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惊恐的抬起了头。麴崇裕却面色平静的接着道,去搬一张胡chuáng,一张案几,再来一壶酒一个杯子

张高愕然张大了嘴,实在有些不明所以,麴崇裕的长随脸上也是一片茫然,却还是忙忙的转身下去,不大功夫便把胡chuáng和案几搬了出来,又道,启禀世子,酒壶酒杯小的已让人回去取了,请世子稍候片刻。

麴崇裕点了点头,坐了下来,目无表qíng的看着差役们收粮入仓。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人人都觉得有如芒刺在背,正难熬中,却听有人远远的笑道,玉郎好兴致!

从校场外大步流星走过来的,不是长史裴行俭是谁?

麴崇裕看了看空dàngdàng的校场,又看了看裴行俭脸上的笑容,一时简直连话都懒得说。却见裴行俭身后气喘吁吁的跟着自家随从,手里拿着酒壶和银杯,一面将东西放到了案几之上,一面笑道,长史稍等,小的再去取个杯子。有人又忙不迭的搬了另一张胡chuáng过来,随即便如释重负的远远退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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