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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孟松了口气,忙让那长随引路,快步出门而去。麴崇裕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紧绷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
夹在一处庵堂和坊墙之间的这处院落,乌沉沉的门屋看着极为寻常,穿过毫不起眼的前院和穿堂,眼前却是别有dòng天:颇不狭窄的院落里,两边是jīng致的人字顶抄手游廊,院中有青石铺就的小径,石径两旁竟还颇有几处花木山石,掩映着一个四角飞檐的亭子。若在长安,这般风景自是不算什么,但在都督府也只有一片白墙huáng土的西州,一眼看到这番秀雅景致,裴行俭脚下也是微微一顿,才继续向前走去。
引路的仆从无声的退了下去,亭子里一个人影却慢慢站了起来,正是已多日不曾在都督府出现的麴智湛。这几年里,他的须发早已变得花白,身子也明显胖了一圈,脸上和善的笑容一如往日,气色却是远不如当初,便是这般缓慢起身,似乎也费了一些力气,喘了好几口气才调匀了呼吸。
裴行俭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欠身行礼,下官见过都督。
麴智湛笑着摆手,守约何必如此见外,坐下说话。
裴行俭也不推辞,只笑着道了谢,见麴智湛慢慢扶着案几坐了下来,也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麴智湛的下首,坦然问道,不知都督今日宣下官来此,所为何事?
麴智湛笑呵呵的着看了他一眼,倒也没什么正事,久闻守约长于茶道,我近日得了些好茶,便想请守约过来品鉴一番。守约以为此处如何?
裴行俭微笑道,多谢都督抬爱。下官在西州七年,竟还不知城中还有如此亭台,的确是引泉烹茶的绝佳之所。都督好眼光。
麴智湛笑眯眯的捻了捻胡须,此乃故友之居,我也不过是沾光而已。这烹茶一道我原是外行,还要烦劳守约多多指点。说完举起双掌,击了两下。
西边的厢房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安静的庭院里飘dàng起一股清幽的香气,四个穿着海棠色轻纱罗衫的妙龄女子袅袅娜娜的走出厢房,各自捧了茶釜、银炉、小案、盐台等物鱼贯而入,容颜或是清雅,或是娇艳,风qíng各不相同,却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四人动作娴熟的铺席设案,点燃了炉火,又静静的退到了亭下,规规矩矩的垂着眸子。
游廊的尽头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垂首敛衽走了过来,身上是素雅无华的青衫青裙,头上也只有一支如意头白玉簪子,看不清面目如何,额头的肌肤却似乎比白玉更润泽无瑕。她的步履微缓,行动间并无袅娜风姿,只有一派优雅从容。
似乎过了好一会儿,这位青衣女子才走到了亭中,默然行了一礼,回身在银风炉前面的坐席上跪坐下来,随手调了调风门,又将壶中的清水注入茶釜之中,之后便纹丝不动,专注的看着茶釜。从侧面看过去,只见她的鼻梁极为挺秀,额头饱满而下巴轻俏,长长的睫毛便如扇子一般,偶然轻轻一颤,给这个原本近乎完美的侧影带来一抹令人心动的风qíng。
麴智湛转头看了裴行俭一眼,只见他的目光果然落在了青衣女子的脸上,神qíng竟也十分专注,不由松了口气,低声笑道,此乃是麴某故友的之女,平日从不轻易见人,西州虽是无人不知,却没几人真的见过她。今日之茶十分难得,我想来想去,在西州城里,若论煎茶,大约也只有她才不会糟蹋了去,这才请了她过来。
裴行俭微微颌首,都督厚谊,下官受之有愧。
麴智湛哈哈大笑,守约过谦了,论门第论人才,这西州城又有谁能与你相比?今日这道煎茶,倒是麴某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裴行俭仿佛没有听懂麴智湛话语中的意思,只是微笑道,都督这般言辞,下官当真要无地自容了,不说旁人,若论人品,世子便比下官qiáng过百倍。
麴智湛摇了摇头,那匹野马,不提也罢!他若有守约三分稳重,又何至于有今日的荒唐?
裴行俭笑道,世子心思细密,何曾真的荒唐过?
麴智湛呵呵一笑,只道了声守约过奖,便转了话头,听闻这烹茶之水甚是讲究,麴某平日不过胡乱喝着,不知这西州之水,可宜于烹茶。
裴行俭也顺着麴智湛的话头答了下去,jiāo河流水来自雪岭,洁净清澈,无丝毫烟尘之气,取之烹茶,是再合适不过。
麴智湛点头笑道,还是守约在行!
说笑之间,茶水扑扑响动,已是开始翻滚,青衣女子取盐入水,略等了片刻,又取出茶末,洒入水中,动作优雅舒缓,韵律天成。只是扬水止沸了三遍,才将茶釜移下炉子,分在了两个碧色浓郁的茶盏之中,自有婢女上前,用青色竹盘托起,送到了麴智湛和裴行俭跟前。
青衣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秀美如画的jīng致面孔,缓声道,今日煮的是百寿秀碧汤,小女子恭祝都督长命百岁,长史清誉流芳。她的声音略带一点沙声,显得柔到了极处,一双眸子里似有烟波渺渺,眉宇间却带着三分天然的清冷,让人惊异之余,只想再看她几眼,听她说上几句。她却偏偏只说了这句,便屈膝行礼,不急不缓的退了下去。
深碧色的茶盏,将细密洁白的茶沫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碧色,浓郁的茶香随着热气升腾而起,麴智湛眯着眼睛喝了两口,待那位青衣女子妙曼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才笑着看向裴行俭,守约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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