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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俭神色从容的点头,果然是难得的好茶。

麴智湛长长的出了口气,好茶好水好时分,原是缺一不可,更要有守约这样的妙人,才能品出其间的好处来。

裴行俭笑着欠了欠身,不敢当。垂下眸子,竟是专心致志的喝起茶来。

麴智湛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不瞒守约,今日煎茶的这位小娘子乃是敦煌张氏的敏娘,她看着容颜正盛,其实已是过了双十年华,说起来,也算得上是麴某的一块心病。

裴行俭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麴智湛,麴智湛苦笑了一声,敏娘的父亲张英,是张氏的嫡长子,也是麴某的至jiāo好友,却不幸死于贞观十四年的那高昌一战,之后的兵祸延及其家,亲族或是凋零于战火,或是去了长安,敏娘乃是遗腹子,也是她父亲留下的唯一骨血。她母亲后来嫁入祇家,是我那位如夫人的阿嫂。此女生得便不用说了,又是极为聪慧的xing子,偏偏命数太硬,卜者都云,只有命格极贵之人,才能相配,因此竟是生生耽误到如今。

他抬头诚恳的看着裴行俭,听闻长史有相人之术,不知长史觉得,此女面相如何?

第84章红颜薄命难兄难妹

裴行俭垂眸看着眼前的杯盏,碧青的越瓷将他的眸色染得有些幽深。他缓缓抬起头来,下官不敢妄言。

麴智湛摆手笑道,什么妄言,这里也没有下官上官,敏娘从小到大,什么批语不曾得过?最婉转的说法,也是命格太过贵重,常人消受不起,若是难听的,便是天煞孤星也不是没人说过,守约无须顾虑,直言便是。

裴行俭淡然一笑,行俭才疏学浅,不如卜者们所见jīng准,这位小娘子命数或许的确有些奇异,不过她天庭饱满,想来只要安顺行事,不妄生是非,倒是足保一生衣食无忧,都督倒也不必过于忧虑。

麴智湛心里顿时一沉,看着裴行俭波澜不兴的温和面孔,沉默了片刻才道,难不成真是红颜薄命?这孩子果然是个没福的,她的母亲早些年也去了,自小虽是生在富贵乡里,张氏、祇氏都待她不薄,却到底孤单了些,好容易长大成人,却又是这种命数!纵然衣食无忧又能如何?

裴行俭并不接话,一时亭子里静默了下来。他低头喝完了茶,放下杯盏正要开口告辞,麴智湛却突然道,守约,老夫也不妨直言相告,我这身子大约是不成了。看朝廷如今的用人之策,这西州的重任十有八九会落在守约你的肩上,你在西州这七八年里,所作所为有目共睹,西州如今库房充盈,民心安定,大半乃是你的功绩。若西州能得长官如你,乃是数万子民之福。

裴行俭不敢怠慢,忙起身道,都督chūn秋正盛,区区小恙,定然不足为患,都督所言,行俭不敢当。行俭便曾有些微博业绩,也是仗着都督的鼎力支持。

麴智湛点了点头,这话前半段不过是宽心之语,不说也罢,后半段我便厚颜领了。守约,你可知几年里,有多少衣冠之士曾告到我的这里?你补贴州学,提拔寒门子弟,有多少人说你市恩于小民,是别有用心;你整顿赋税,将数百家豪门子弟清出了不课赋税之列,又有多少人说你是横征bào敛,让朝廷失信于西州;就连你重整道路,增设驿站,也有人说你只是为了胡商来往便利,才如此劳民伤财。如此种种,若无我压着,大概早有人去长安找御史告状。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终究对你的官声会有些妨碍。这也罢了,西州高门历来同声共气,真要铁了心与你作对,你所行之政务,又焉能如此通畅?

裴行俭面容肃然的行了一礼,都督对行俭爱护有加,行俭一直铭记在心。

麴智湛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守约,认真论起来,我护着的其实不光是你,更多的还是他们。你行事周密,智计过人,这些西州高门真要与你作对,只怕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你若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便会明白,有些事qíng,原是可以两全其美,全然不必闹到你死我活。说到底,他们对你有如许戒心,诸多不满,不过是因为你是一个外人,此事要解决起来何等容易,不知守约你以为如何?

裴行俭默然良久,沉声道,行俭从未想过要与哪家哪姓做对头,如今看来,却是他们必要将行俭握在掌心里,才肯罢休。行俭虽然不才,却也不能为了一时之安稳,做他人之傀儡。

麴智湛脸上并未意外之色,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的眼界心胸,原本便不是这些井底之蛙可以想像。玉郎有友如你,老夫放心得很。只是你的xing子看着温和宽厚,却与玉郎一样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可水至清则无鱼,这世上之事,哪有那么多恩怨分明之处,有些事qíng,和光同尘,要省却多少气力?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平白给自己树下那么多仇家?何况此时不同往日,你当真没想过,日后一旦不慎,就是腹背受敌?

裴行俭神色依旧从容,自然是想过,这两日行俭无时不在想着日后的局面。可有些事qíng,莫说腹背受敌,便是四面楚歌,行俭也决不能做。

麴智湛困惑的皱起了眉头,守约,你可知老夫今日所言并无为难于你之意?既不是教你去收取他们的钱帛,也不是求你提携他们的子弟,不过是希望你身边收一个西州女子,好让他们觉得你并非防他们如虎láng,视他们为仇寇,好歹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他们便不会再对你那般满怀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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