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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月吃了一惊,手里的棋子差点掉了下来,长史你都已经知晓了?
裴行俭仍然看着棋局,点了点头,自然都知道了。我朝授田有广乡、狭乡之分,狭乡田少则赋低,然而郭都护好大喜功,授田以沙地荒丘充数,竟把西州定为广乡。西州自古耕地难得,加上贞观年间,大批流民与边军陆续迁入西州,土地越发紧张,新近授田之丁,能得十亩便算不错,莫说民众,便是西州那些勋官也多是有勋无田,白白挂个名头而已。
我还知西州地气温暖,一年两熟,瓜果易得,牛羊可牧,因此虽然得田只有十余亩,若在丰年,四石之租税倒也勉qiángjiāo得出来,只是一遇灾荒,多数贫户便难以为继,且西州种桑养蚕颇为不易,调之一项更是难以jiāo足,往往要花钱去买外地高价绢帛上jiāo,以至于西州欠调的状况比欠租更为严重。
郭都护xingqíng奢侈,手段厉害,当年西州人便是卖房卖地,也不敢拖欠。他之所以身死异域,一半固然是叛军的计谋,另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民怨太深。柴都护接手后,面对的便是这种两难的局面,若是继续催缴,则怕民怨沸腾,不催,都护府,特别是军中的钱粮又无以为继,因此也就紧一阵缓一阵,西州拖欠租调的苗头已是初露。这几年麴氏一面安抚民众,一面修建工坊、宽待行商,开源节流之下,虽然只收了三成租调,好在西州这两年也未大动gān戈,倒是维持住了目前的局面。
如今西州民众所欠租调已远比当年更多,且是贫富皆欠,我若是qiáng行动手催缴,一旦激起民愤,大约比郭都护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不催缴,今秋大军一到,西州无足够钱粮供应军中,我这负责赋税之事的长史自然是罪无可恕。
所以,这一局棋,我应也是死,不应也是死,是谓死局,便是棋力如你,也可以令我不得翻身!
裴行俭放下手里的黑棋,叹了口气,我输了。
柳如月怔怔的看着他,长史,我原以为你是初来乍到,不知就里,才会贸然接手了赋税之事,我手头有一样宫中的秘药,可以令人突然病倒,外人看不出端倪,本想献与长史,可长史既然都已知道了,为何还要应这一局?
裴行俭淡淡的笑了起来,指了指面前的棋盘,因为棋局已然在此!
西州的赋税已是死局,麴家又能如何,他们身为高昌王室之后,岂敢对均田之制度,租调之赋税,说半个不字?我今日固然可以装作得病,甚或故意受伤,以躲开此局,明日呢?我只要真正当这西州长史,这一局迟早便得接手。再说,今日之局固然已是死局,可若是拖下去,局面只能更糟,来日他人接手,一旦处置不当,我大唐在西州十几年的经营便会毁于一旦!
阿监想来也知道,今秋大唐与西突厥贺鲁部必有一战,阿史那贺鲁十万大军正严阵以待,届时西州便是唐军的后营,若是这个后营因钱粮赋税的隐患,被有心人挑唆,酿成动dàng,前军又如何能打胜这一仗?
因此这一局,我只能应战,绝无逃避之理。
柳如月困惑的皱起了眉头,那长史的意思是?
裴行俭伸手在棋盘上随意一拨,此局的确是死局,无法可解,只能破之!
柳如月不由唬了一跳,裴长史,你这是你可知,此事或许能破局,可对你自己却有百害而无一利?
裴行俭呵呵一笑,长身而起,世上之事,总不能全然计较于对自己有利或是有害,该做则做,该担则担,裴某身为西州长史,此事我不来做,又教谁来做?柳阿监的善意,裴某心领了!
小芙的茶却还没来得及煮好,忍不住叫道,长史请稍等
裴行俭笑道,今日就不偏小芙的好茶了,前两日裴某也得了好茶,想起倒是许久不曾煮给家人品尝,今日风和日丽,正是煮茶的好日子。
眼见裴行俭笑着拱了拱手,毫不犹疑的大步走出门去,小芙不由有些莫名其妙,轻声问道,姊姊,这长史究竟是要做什么?
柳如月怔了半响,看着被裴行俭随手一拨,已经混做一团的棋盘,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是要,玩火。
第31章风雨前夕一触即发
小小的院落里,数十个大小花盆里的绿色都已生长得蓬蓬勃勃,加上在风中微微飘dàng的葱绿色撒花门帘和浅绿色窗纱,洋溢着一股chūn日特有的生机。
咕噜噜,茶水沸腾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裴行俭伸手拿起茶釜、分茶、移盏,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
琉璃略等了等,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大约是因为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喝茶,当这种带着清香的咸咸苦苦的味道在舌尖上流过时,她竟突然觉得多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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