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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人之将死,心中会格外清明吧?清明得不想让自己死前都不得安宁。
不抱希望,方才不会失望。
我冷寂地笑了笑,自己拈过胭脂丝绵,稳稳地送到唇边,将艳红的唇脂点上。
潋滟夺目的朱色,鲜亮夺目,如刚刚成熟的樱桃,正在晨间清澈的阳光里耀着幽幽莹莹的光芒。
窗扇正大敞着,大株樱花在迸绽到极致时开始凋零,一瓣瓣的粉红,凝了谁的血泪,在沙沙的chūn风中簌簌飘动。
风动窗帏时,居然有一朵花儿,如喝醉了般跌跌撞撞扑到我怀里,歇在雪白的襟前,微微摇动着,像垂死了的彩蝶,颤巍巍地扑着翅翼。
花开过了,总算有过最繁盛时的美丽记忆。
而我呢?
我只有一个从来不曾被我自己认可的墨妃身份,无人爱我惜我,我也不再有所爱之人。
终是遗憾。
我唯一的美好记忆,依旧是不解事时缩在萧宝溶温暖清新的怀中格格地笑。
几番风雨走过,那曾经纯稚的笑声,已蒙了尘埃般不清晰。
我拈了花朵,轻轻嗅了一嗅,走出房门,走向回廊。
管密从小内侍手中接过倒好的毒酒,带了他们齐刷刷跪倒在地,将毒酒举过头顶,沙哑着嗓子道:皇上口谕,让墨妃先行一步,为皇上守护地陵。百年之后,皇上将与墨妃再续前缘!
生时不放过,连死了也不放过,居然要将我早早埋在他的陵墓里!
再续前缘!
我的前缘,早就断了!
抬头,最后看一眼阁外的大道。
空空dàngdàng,不见半个人影。
执杯,触唇,仰脖,涩而辣的酒入口,一饮而尽。
然后掷杯,扬手击在阁前的汉白玉栏gān上,砰然而碎。
不知是谁先号淘一声,廊下,屋边,满宫跪着的内侍宫人,蓦地大放悲声,痛哭流涕;连管密也伏倒在地面上,失声哭嚎。
平常拿着笑脸和金银,刻意去笼络着这些下人时,未必有多少真心。可这时候,他们倒还晓得为我难过,用他们的眼泪来葬我。
而我曾经为之流gān泪水的那人,连露一面都舍不得。
不过,我也不会再为这人落一滴泪了。
望一眼南方的天空,我默默走回卧房,只觉腹中迅速如烈火般焚烧起来,渐渐尖锐成不可抑止的绞痛。
踉跄再走两步,到底无力走到chuáng边,便抓了chuáng前的帏幔,呻吟着软下身躯。
娘娘,娘娘
连翘大哭着,和几名侍女赶上前来扶我。
我喘着气,低声道:拿剪子来。
连翘不解,但已迅速从一旁取来剪子,问道:娘娘,你要做什么?
我低声道:帮我剪下一缕发。
连翘应了,忙抓了我垂在前襟的小辫,绞下了一缕。
我正要吩咐她有机会将我的头发送回南方去,外面的哭声忽然凌乱,伴着含糊不清的叩拜声。
然后,半开的房门被踹开,一个修长熟悉的人影奔了过来。
清好如女子的面庞,形状如桃瓣的眼睛,幽黑飘一点墨蓝的瞳仁,一脸令我怄得慌的震惊。
竟是拓跋顼!
他果然好算计,在我服了毒酒后出现,既可见我最后一面成全了当日的旧qíng,免了他自己未来的遗憾,又可不必因我和拓跋轲争执,保全了他们的手足之qíng和他的储君之位。
阿墨!
他猛地冲了过来,一把将我自宫人的怀中夺过,抱入他自己的臂腕间,惨然望着我,惊颤地唤我的名字,脸色也雪白雪白的,一种被抽去魂魄般没有神采的雪白。
他到底还是喜欢我的,忍着到我快死时才出现,大约也不好受吧?
心中恨毒之极,我把掌中预备jiāo到连翘手中的断发,用很柔软的姿势,jiāo到了拓跋顼手里。
拓跋顼泪水已盈在睫间,望着手中的发,只是一声声地唤我:阿墨!阿墨!你撑着点,不会有事,不会!
我笑了笑,努力像当日竹林定qíng时那般娇俏稚拙,轻轻地说道:我没办法把我自己留给你了,给你我的发罢,就当是我的魂魄伴在你身侧了
又是一阵断肠催命的绞痛,我忍耐不住胃部的抽搐,猛地一张嘴,一口黑血喷出,染上雪白的前襟,慢慢洇开,成了大团妖娆绝艳的黑牡丹。
阿墨!
他真有这么伤心么?
这声音听起来,倒也摧肝裂胆。
我抬起脸,眼前已模糊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努力伸出自己的双手,摸索着捧住他的面颊,颤着嗓音道:如果有下辈子,我要你做我唯一的男人,你你也只许有我一个女人好不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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