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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图一时口舌之快,死前再白白受些皮ròu之苦,也便极不合算了。

但拓跋轲终于还是放下了手,眉目迅速恢复了沉静从容,依旧踏着稳稳的脚步,自己拉门出去。

轻罗等人在外面慌乱地跪送着,他那节奏感极qiáng的脚步顿也不顿一下,笃笃地敲着地面,径自离去了。

我尚未及步出房,我那两个傻侍女已满脸笑容跑进来,欢喜道: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呢!皇上大清早就来找娘娘,若给其他娘娘知道,一定妒嫉死!

有什么好妒嫉的?

我黯然一笑,抬眼望向阁外。

琐窗chūn暮,满地落花如雨。

竟是我所见到的最后一个chūn天了么?

大约见我发怔,轻罗笑着提醒:娘娘,不去洗浴么?

我点头,低声道:去给我准备一套新的素色中衣,还有外衫就拿那件雪缎的吧。

轻罗迷惑道:娘娘,那雪缎的衫子,太素净了,只怕皇上不喜欢。奴婢给娘娘备了翠色丝缎的,穿着才jīng神呢!

我咬唇片刻,轻轻一笑:我不要谁喜欢。我只想清清慡慡地走。

连翘比轻罗心细些,到底发现了我不太对劲,迟疑问道:娘娘你又惹皇上不高兴了?

我皱眉道:你们不用管,快去给我取衣服吧!

向侧面的浴房走了几步,我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衫,望了望昨日想自尽的那处竹林的方向,到底忍耐不住,转过头,低低说道:你们谁去帮我到皇太弟那里走一趟吧!

轻罗踏前一步,脸上尚有青肿的瘀痕,却是一脸的严肃:娘娘,皇太弟那里,娘娘还是避些嫌好。宫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没事都能说出事来。皇太弟殿下是皇上的亲弟弟,倒也不妨,可娘娘这里总不太好

连轻罗都知道,我再受宠,也不过是个猫儿狗儿般的玩物,根本不能和拓跋顼比。

大约拓跋轲也只对这个一手带大的幼弟,尚有几分真心实意吧?

我匆促地打断轻罗的话,叹道:你们帮我传一句话给皇太弟,告诉他,皇上要杀我。

chūn日煦暖的风仿佛在霎那间随了我的话语凝结,连轻罗、连翘都已顿在地上,傻了般动弹不得。

我转身奔入水汽缭绕的房中,猛地掩上门,眼前已是一片氤氲,喉中已给堵得闷疼,狠狠地吞咽数下,还是涨得难受,满满地要流溢出来。

匆忙将身体泡入浴桶中,连脸都埋下,眼底的酸涩渐渐溶解在热水里。

我想,我应该没有流泪。

只是我不甘,到底还是不甘。

不甘就死,在白白承受了那么多屈rǔ后,连故乡都没法再看一眼,便就死去。

却不知,拓跋顼对拓跋轲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我对拓跋顼的影响力又有多大?

从平时拓跋轲对弟弟的重视来看,如果拓跋顼铁了心要救我,未必救不下来;关键是,他愿不愿意救。

至少,我在临死前可以确认,那个我曾倾心去爱的少年心里,到底把我放在怎样的位置。

一边擦洗着身体,一边默默想着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然后迅速归于沉寂。

不久,有人过来敲门,却是个陌生的侍女声音:墨妃娘娘,管公公奉了皇上口谕,正在外面等着您呢!您老人家洗好了么?

伴随这催促声的,是外面传来的隐隐哭泣。

撩一撩水,我才觉出水已经很凉了,遂换轻罗她们进来帮换衣裳。

进来的是连翘带着寻常不太使唤的一名侍女,眼睛都红红的,却忍着泪,含笑为我理着衣衫,道:娘娘,你穿着雪缎的长衣果然漂亮,像画里的仙子走下来呢!

走回卧房里,在回廊里见到管密,脸上的肌ròu笑得极僵硬,像是硬拧出来的笑容。

他弓着身子,低声道:娘娘去梳妆罢,老奴在外候着,候着

他说着,转过背去用袖子揾泪。

一场空,悠悠江南梦【上部结局】(五)

他身后的小内侍,手上托着个朱漆盘子,置了莲花白瓷的酒壶和酒杯,看起来并不陌生。

父亲在位时,我就曾几次看到过齐宫的内侍拿了这些东西匆匆走过,不久便会传来某位大臣或某位宫妃bào毙或被赐死的消息。

我微笑着劝他:管公公别哭了。连那夜夜与我风流缠绵的男人都不曾为我掉一滴泪,您这是做什么呢?

管密忙擦了泪急急道:娘娘,皇上他他不是不心疼啊!昨晚他坐在窗口,那可是整整喝了一夜的酒啊!

他喝的是美酒,给我的是毒酒,难不成我还得对他感恩戴德,死而不已?

冷笑着拂袖走到妆台前,让她们为我梳南朝最寻常的女儿妆,转眼不见轻罗,遂问为我理妆的连翘:轻罗呢!

铜镜里,连翘一双大眼中水光盈盈,只qiáng忍着不掉落下来,可为我梳髻的手,分明正在颤抖。听我问起,她好一会儿才憋着嗓子低低答道:轻罗去找皇太弟了。

或许,就快回来了。她焦急地往窗口望了一眼,说不出是希望,还是绝望。

拓跋顼住的涵元殿离琼芳阁并不太远,轻罗知道我xing命攸关,一路也不会耽搁,有我洗浴的这么长时间,以她的脚程,可以走上十个来回了。

如果拓跋顼不在宫中,轻罗应该早就空手回来,也好多片刻与我相处的时间。

她一直没回来,证明她并不是没有找到拓跋顼,而是拓跋顼不愿意来。

其实,早就在意料之中了,不是么?

江山与美人,轻重之分简直不用权衡。

如果他肯来,那是意外惊喜;如果他不来,那才是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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