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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笑一笑,皱纹便深些,她轻轻地叹息:奶娘是下人啊,怎好算是碧落的亲人?

她将包袱解开在露边的青石上,拿出画轴,指点着画上的女子:看,这才是你的亲人啊,她是你的母亲,看到了么?她很喜欢笑,一笑起来,有一对很好看的梨涡!很多人喜欢她呢!

奶娘最后一句话听来像是叹息,又像是惋惜,可碧落听不懂。

她当时应该只有六岁,顶多七岁,只知道伸出小手来,指着画上的女子问:她手上,抓的是什么花儿?

桃花啊!你母亲最喜欢桃啊,杏啊,以前我们住的地方种了一大片呢,花开的时候,像是天上的红霞跌落下来很漂亮

奶娘咪咪笑着,眼角的一颗红痣一跳一跳,看来也像一朵小小的桃花。

碧落没觉出画上那女子身后的桃花有多漂亮,却看到画上女子果然有一对梨涡,笑得极好看,然后,碧落便用她ròu嘟嘟白嫩嫩的手去数那女子手中盛开的桃花: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五朵奶娘,我母亲手中的桃花有六朵,我数出来啦!

于是奶娘便抱起她,心疼地亲她的脸:奶娘带你去数真正的桃花,去长安,我们去长安

碧落继续嘻嘻地笑:这里还有字呢,大的字八个,小的字十六个,写的是什么呢?

奶娘叹道:奶娘也不认得啊!我们去长安,问你的哎!

她的手指,小心抚过画上美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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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的错觉么?

为什么她觉得,那幅画有拈花女子的画轴,那么像她小时候看到的那幅?

她够起头,想探入窗户,将那幅画看清楚些时,屋中忽然一暗。

烛火灭了。

苻坚缓缓步出,声调已恢复了寻常的雍容有力:记得定时打扫,别让屋里落了灰了被衾也该常拿出去晾晾,只别把颜色晒蔫了。

两位老宫人忙垂手应了,送苻坚走下石阶。

苻坚正要离去,寻找碧落时,只见她正走到宫前那片桃林前,一株一株地打量着,神qíng茫然,遂咳了一声,道:碧落,走了!

碧落恍然大悟,忙应了,紧随在苻坚身后。

因时候已经不早,出了关睢宫,苻坚便挥了挥手:你早些回紫宸宫歇息着吧!以后朕不在宫中,你不要总闷在紫宸宫里,没事也可以出宫散散心,只怕便不会像冰棱子般硬梆梆了

他说着,大约也觉得用冰棱子形容碧落极是有趣,居然低低笑了一笑,才在侯于宫门前的内侍随同下,走向燕晴宫的方向。

碧落目送他高大的背景离去,只觉腿部阵阵发软,怔怔地又望回关睢宫的方向。

几根挂了萧瑟huáng叶的桃枝挑出宫墙,似旗帜般飘dàng着,再看不出阳chūn三月,那片桃林是不是曾经明若锦绣,灿若朝霞。

姑娘,怎么站在风口里?

不知过了多久,青黛探头张望,发现了自家姑娘正神思恍惚地站在紫宸宫前发呆。

独倚楼 胭脂雪瘦熏沉水(二)

碧落低下了头,慢慢地握紧随身的剑柄:哦,想一些事。时间太久了,总记不清天黑了,眼睛也花

她摇了摇头,不想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该做的,她都已经做的,或者,她也不需要做什么,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等待而已。

等待苻坚胜,或者败。

等待慕容冲的希望,或者绝望。

苻坚的败,便是慕容冲的希望。

可是,她真的盼苻坚败么?

一日复一日的相处,苻坚待她虽不太亲热,却也绝不冷淡,公务繁忙之余,常常不忘温和望她一眼,甚至偶尔,会去品评她的衣裳,她的笑容,以及,她的终身大事。

人非糙木,人非糙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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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碧落先行出宫,登上城楼,看着鲜亮大纛迎风招展下,在众甲士护持中,苻坚衮服冕冠,玉带赤舄,安坐于金雕纹饰龙辀华轙的云母车中,气宇凛凛,威风赫赫,在长安百姓跪送欢呼声中,率大军自长安出发,踏上他信心十足的征途。

但见一路甲胄鲜明耀眼,排兵如蚁,旌旗战鼓,遥遥相望,再不知绵延了多少路程。别说长安百姓,便是碧落远远见了,也觉心旌摇dàng,豪气gān云,一时竟忘了,慕容冲等着着大秦败,等着大秦输,等着大秦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八十七万大军,齐发江东

当真可以投鞭断流了。

怎么会输?怎么会败?除非老天爷开苻坚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甚至依稀看到,数月之后,苻坚依旧会率着这百万大军,完好无损地出征归来,继续每日的上朝议政,专心国事。

不过,这是不是她最可笑的梦想?

两国jiāo战,必是血流成河,便是取胜而还,魂丧异乡的两国兵马,必已尸积成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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