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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当年皇后亦自贵妃而立后,若真如皇上所言,日后胡妹妹成了贵妃,中表之亲皆为我大周贵妃,可不是一段佳话么?我瞥一眼余容娘子,笑语盈盈:方才娘子还称胡妹妹为良娣,当真该打该打!
皇后微一凝神,已然含笑,平白叫蕴蓉受了贬为良娣的惊吓,这册妃之礼便由本宫和淑妃一起好好cao办,当做压惊赔礼。皇上意下如何?
玄凌应得慡快,先行了册妃礼再说。皇后熟知典仪,便好好花些心思在蕴蓉身上吧。
皇后的笑容似轻浮的流云,拉过我的手道:今日也叫淑妃委屈了。说到衣衫僭越之事,淑妃是最清楚不过了。当年她获罪出宫,归根究底也是为了姐姐的一件衣衫。皇上是重qíng重义之人,却也最重宫规。今日淑妃本是来劝和本宫的,谁知本宫一见她念起旧事更难过了。说罢指着我向众人道:淑妃是何等聪明样人,为着无心犯了规矩冲撞了已故的纯元皇后,当年本宫与皇上不得不挥泪严惩。今日蕴蓉之事,本宫以为她忘了前车之鉴又冲撞了本宫,唯恐又要行昔日之事,更是痛心,脾气未免躁了些。她殷殷叮嘱,幸好是一场误会。只是宫规严谨,人人都是一样的,各位妹妹必得注意言行,否则本宫纵然心中顾惜也不敢违背祖宗百年规矩。
众人口中诺诺,我听皇后提起当年恨事,心中恨极,然而玄凌面前亦不能露出什么,只垂首应了。
皇后这话错了!众人正俯首间,胡蕴蓉语出惊人,唇边划过一丝浅浅笑意,闲闲道:僭越服制,冒犯尊上自然要严惩。只是比方方才皇上以为臣妾在衣衫上绣凤凰图案乃是有意,当年淑妃错着纯元皇后故衣乃是无心,以为臣妾有意降为从五品良娣,淑妃无心却贬为正六品贵人,听闻淑妃当年禁足棠梨宫之时可受了不少委屈,内务府所供饭食皆是馊腐的,大冬天连煤炭也不给,冻得淑妃和奴婢一般长了冻疮不说,连要请个太医也赔上了近身侍婢的xing命。臣妾若真如皇上所惩,每月还能见和睦一次,淑妃却是被废入甘露寺,若不是她福气厚些,只怕这辈子连胧月帝姬是什么样子都不晓得了!
内务府那些敢欺凌你的奴才都被朕罚去了洗恭桶(1)。心底百感jiāo集,难怪回宫后浣碧要私下查处那些当年欺rǔ棠梨宫的内监却一个个无迹可循,原来还有此节。玄凌神色微微一震,眼底浮起一缕内疚之色,朕一直以为流朱的死只是意外。
多谢皇上。只是,都是过去的事了。发髻上紫金六面镜玉步摇累累垂下的珠络掩住了我并不平静的眼波,听起来我的声音是无比感动的。我停一停,含笑向胡蕴蓉道,皇上厚爱妹妹,所以不忍重责。论与皇上的亲疏qíng分,本宫又怎敢与妹妹比肩呢?
她提起往日我寒微之事,语中颇有自得之色,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又怎会费上一番唇舌只为炫耀,淑妃妄自菲薄了。倒不是表哥有意偏爱于我,而是纯元皇后和皇后表姐是不一样的。原在府里的时候纯元皇后乃是正室陶夫人所出,皇后表姐是三姨娘的女儿。她眼里有刻薄的笑意,纯元皇后乃是皇上的嫡配皇后,也是皇后表姐的嫡出亲姊。当日朱门出了一后一妃乃是城中佳话。只是纯元皇后在世时皇后表姐还是贵妃,封后也是续弦。民间娶妻尚分结发与填房,嫡庶长幼有别,皇后又怎能自认与纯元皇后并肩?
她这话说得极辛辣!宫中人人尽知皇后乃是庶女出身,虽在纯元皇后逝后也立为皇后,只是人人心中有数。这两位皇后莫说在与玄凌的qíng分上有天壤之别,他日若玄凌崩逝,陵寝之内也只得由元配皇后与之同葬,朱宜修唯有在一丈之外的左侧才有其安放棺樽之地。此中微妙,人尽皆知,只是谁敢冒此大不韪宣诸于口。
皇后素来沉静从容,闻得嫡庶二字也不由脸上肌ròu一搐,再听到结发、填房几字,面上还未露出什么,指尖已颤颤抖索,想是动了真怒。我自进宫以来,从未见她有如此神色。人人皆有软肋,皇后亦不例外。
然而也不过一瞬,她把颤抖的指尖笼在了宽大的莲袖中,本宫只有这一个姐姐,自幼姐姐爱护关怀,姐妹qíng深,本宫自然处处以她为尊,不敢与之比肩。
嘲讽的笑意自蕴蓉唇角闪过,她神色诚恳,是呢。我也是这般想的,表哥说是不是?
玄凌的目光并未着落在任何人身上。遥遥天际,玄凌似乎在目光尽头看到了纯元皇后绝代姿容,唇齿间轻吐的音节带着一种深刻缠绵与眷恋,自然是不一样的。
注释:
(1)、恭桶:即马桶。
后宫甄嬛传Ⅵ 第十四章 - 流言风霜扰纷纷
无论身份尊卑,血ròu之躯的人,都会受伤。而心底的伤往往比皮ròu之伤更难愈合。
皇后对玄凌的失神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了,对他口中一往qíng深而伤人的语句也置若罔闻。然而胡蕴蓉的一席话恰恰击中玄凌伤处,皇后关于姐妹qíng深的解释似乎并不十分奏效,他眉宇间的薄怒和愁绪被她蓄意挑起。
我逐渐明白,只要面对纯元皇后之事,事无巨细,他总是容易轻易失去理xing。
皇后也不再加以辩白,不卑不亢屈身,平静道:今日之事都是臣妾的过错。若然蕴蓉真正不敬尊上,乃是本宫约束不力之罪;如今臣妾未能明察秋毫,通古博今,以致蕴蓉受了委屈,也是臣妾无知识浅之过。无论哪一样都是臣妾的罪过,臣妾自请罚俸半年,抄录《通史》三十卷,以记此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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