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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碧低首道:那么小姐希望徐婕妤生下皇子还是帝姬?

都与我不相gān。若生了帝姬,徐婕妤的后半生也可平静些。若生了皇子,只看自己的本事能不能保住孩子平安长大。我侧首仰一仰发酸的脖子,微扬唇角,只是私心来论,我希望她生下的是皇子。

浣碧飞快地看我一眼,这事奴婢与小姐思量的一样。虽说有了皇子徐婕妤就有了争宠的依靠,可是奴婢咱们回宫已是众矢之的,总得有人在前头挡一挡才好。

我微微垂下眼睑,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平心而论,她这般爱慕皇上,只有生下皇子才能在皇上心里有点分量,也算成全她一点痴心罢。

浣碧的手倏地一缩,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说过,您既然回来,就已经没有心了。

太阳xué突突地跳着,我屏息,面色沉静一如沉沉黑夜,是,已经没有了。所以该如何做我都不会迟疑。若徐婕妤的孩子生不下来,那么就是命该我要成为众矢之的。若生下皇子,只怕咱们以后筹谋费心的日子更多着呢。夜色中周遭景色隐隐绰绰,白日里的风光秀美只余下模糊的影子,我心内不免黯然叹息,美好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心中如斯这般想着,口中也不免怅然若失,咱们哪里还能奢求有平静的日子呢,不过是活一日斗一日罢了。

白露生愁,玉阶生怨,宫廷锦辉繁绣中的yīn毒哀怨永远无穷无尽。浣碧的目光似乎失去了焦点,伤感中透出一丝缠绵,咱们最好的日子,已经在凌云峰过完了。

月光清绵若他的目光,五内缠绵如凌云峰顶终年不散的袅袅云雾,不觉喃喃,那样的好日子往事的丰盈与美好灿烂在眼前,我终究还是无言了。

永巷的转角处通向上林苑的繁木森森,是回柔仪殿的必经之路。空气里依稀有糙木衰微之时才漫生出的清冷气息,如rǔ如烟的月色之下,遮天盖日的树荫落成一团团浓重的灰墨色,模糊了视线。

浣碧环顾四周,皱眉道:白天还觉得景致不错,一到夜里就觉得这儿yīn森森的,咱们早些回去吧。

我点头笑道,日日来往的地方,有什么好怕的?我忽然凝神驻足道:仿佛是什么花的气味,这样香?

空气里淡淡弥漫出一股素雅的香气,浣碧轻笑道:好似是金扇合欢的味道呢。

我微微蹙眉,心下渐次疑惑起来,这里附近并没种金扇合欢呀。

我话音未落,恍惚有女子隐约的一声轻笑,我正疑惑间,一声幽长绵软的猫叫却无比清晰地落在耳中,在静夜里听来格外毛骨悚然。

不过是瞬间,左右起伏不定的猫叫生一声胜一声地凄厉响了起来。原本暗沉沉的永巷被漏下的几丝月光照亮,隐隐看见墙头瓦上站立着数十只猫,弓背竖毛,仿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低声呜呜不已。小允子嗐了一声,骇然道:哪里突然来了这样多的猫!还不快护着娘娘!

我骤然想起凌云峰那一夜,骇得寒毛倒竖,紧紧抓着浣碧的手臂,硬生生咬唇抑住了将要冲出口的尖叫。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只墨色的黑猫从永巷的墙头直跃而下,稳稳地撞向我的小腹。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它凌厉扑来,仿佛被一拳狠狠击中的感觉,整个人不觉向后踉跄了两步,那种飞扑而来的力道和冰冷刺骨的恐惧痛得我弯下了腰。浣碧一张俏脸吓得雪白,慌忙和小允子扶住我道:小姐怎么样了?!

我只觉得双足自小腹以下酸软不已,腰肢间痛不可当,那种熟悉的温热的痛感随着涔涔冷汗漫延而下。

小允子见扶不动我,一时惊怒jiāo加、气急败坏,一脚朝黑猫狠狠踢去,咒道:畜生!他那一脚去势凌厉,足足用上了十分力气。那黑猫被他一脚踢得飞起撞在朱红宫墙上,有沉闷的声响夹杂着凄厉的嘶叫和骨骼碎裂之声,血腥的味道在四周漫溢开来。

我厌恶地转过头,低头看见自己高耸的腹部,下坠般的疼痛让我越来越心慌。我极力挣扎着扶住墙靠下,一手用力抓住浣碧的手心,维持着仅剩的意识吃力地吐出几字:快去找温实初

温实初到来时我已辗转在柔仪殿内殿的chuáng榻上。剧烈的阵痛如森冷的铁环一层一层陷进我的身体骨骼,环环收拢迫紧。我陷在柔软如云的被褥中,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无力而疲惫。半昏半醒间的疼痛让我辗转反侧,眼前如蒙了一层白纱,看出来皆是模糊而混沌的,隐隐绰绰觉得有无数人影在身前晃动。

八月中旬的天气,温实初的额头全是晶亮如huáng豆的汗珠,他顾不及去擦一擦,伏在我耳边道:娘娘别害怕,一定会没有事的。我勉力瞧他一眼,苦笑道:辛苦你了,快擦擦汗吧。

他急得跺脚,心疼道:什么时候了娘娘还在意这些。

qiáng烈收缩的疼痛bī得喉头发紧,我的声音gān涩,勉qiáng笑道:你是太医,怎么急成这个样子?更叫我不安心。

温实初嗐了一声,也顾不得要拿绢子举袖便去擦。他见四周忙乱,趁着把脉的时分悄声道:看脉象不是吃了催产药的缘故,怎会一下子就要生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按捺着痛楚道:大约是今晚事多损了心气,左右日子到了,生下来也好。

他的嘴唇微微张合,知道也问不出什么,只得道:皇上一听急得了不得,丢开了玉照宫赶来了。

我腹中绞痛,一时无力说什么。良久,沉重呼吸的滞纳间隐隐闻得炉中催产香料里夹杂了薄荷的气味,清亮苦涩地刺激着我昏沉的头脑。温实初脸上的汗珠一层层地沁出来,他不时抬袖去擦,却总也擦不净的样子。

他回头利落吩咐随侍的产婆道:去看看催产的汤药好了没?记得要煎得浓浓的才好让娘娘入口。他顿一顿,忽然压低了声音悄悄道:皇上不便进来,有句话微臣不得不问娘娘,若是有什么不测,娘娘要自保还是保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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