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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自己都愣了一愣,无知无觉地应声道:是寄澜亭么?
寄澜亭,十二曲红阑gān被无数双手摩娑得无比光润,经年久了,反倒有一种木质特有的沉甸甸的温润质感。寄澜亭,正是我当初与玄凌初见时的地方呢。
蓦然从心底漫出几许苍凉与伤感,光影流转十年,人间早已不复从前。当日欢爱,几多欢欣,多是少女明媚多姿的心境。人生若只如初见呵!
只可惜,可以重遇,却再无当时心境了。
寄澜亭外的杏树只余了青青郁郁的浓荫如幛,秋千架早不见了,倒是几株合欢开得极好,仿若易散的彩云,如梦似幻,在yīn郁的天色下格外鲜雅亮烈。
我目光停驻于合欢花上,轻轻道:开得再好,bào雨如注,终究是要零落花凋了。话音未落,bào雨已倾盆而下,如无数鞭子bào烈抽在地上,泼天泼地激起满地雪白的水花。一时间雨帘绵密,连十步开外的的物事也朦胧模糊了。
槿汐护住我道:娘娘站进些,别着了寒气。言毕,不觉向着外头咦了一声。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大雨中隐约有一女子的身影,也不急着避雨,只仰头张开裙子搜罗着什么。我一时好奇,便道:槿汐去瞧瞧,不管是谁,且叫进来避避雨。
槿汐应声,打着伞去了,不过片刻却扶着一女子进来,道:娘娘,是滟常在。
果然是叶澜依,她穿了一袭青碧碧的绫纱斜襟旋袄,有浅浅的月白色斑斓虎纹花样,底下是浓黑如墨的长裙,乍一看还以为是玄色的,裙褶里绣大朵枝叶旖旎烂漫的深红色凌霄花。她衣衫都湿透了,紧紧附在身上,愈加显出她曲线饱满,身姿曼妙。头上松挽一个宝髻,想是淋雨的缘故,鬓发卷在脸上,抖开的衣裙外幅里积了许多合欢花瓣,如拢了无数云霞入怀。她糙糙向我行了一礼,也不顾身上湿透会着了风寒,只顾着怀中的合欢花,又怜惜看向外头bào雨中受不住狂风急雨而凋落的合欢花瓣。
因她身上湿透了,身形必现,不免尴尬,旁边几个内监都勾下了脑袋不敢再看。我微微使一个眼色,槿汐忙披了件披风在她身上,道:滟小主小心身子。
她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只忧心忡忡看着外头的花。槿汐无奈望我一眼,仿佛向我道:滟常在果然脾xing怪异。
我索xing也不言语,扬了扬脸对身后的几个小内监道:滟常在喜欢那合欢花,你们拆了轿辇的帐帷铺在树底下,等雨停了去了水,只把花瓣送到滟常在处。我微微一笑,向她道:这法子不用常在淋雨,也可收尽了花儿,常在看如此可好?
她这才微露喜色,恭敬屈膝谢道:多谢娘娘。
我含笑看着她的衣衫,常在仿佛很喜欢青绿色的衣衫,每每见到皆如是。
她微微一笑,媚色顿生,带着一点雨水的寒气,道:娘娘很细心,嫔妾的衣裳的确多是青碧色。她停一停,嫔妾只喜欢青色。
我微微颔首,常在的容貌颇艳,其实穿红色亦美,如常在所爱的合欢花一样。
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道:快要入秋,合欢花也不多了。
我淡然微笑,上林苑中,这边的合欢花算是开得好的了。
她的眸色微微一亮,丹凤眼因着这神采愈加灵动妩媚,语气却是慵甜的,这里的合欢花哪里算好呢?镂月开云馆的合欢花才是天下最佳,入夏时节便如花海一般,连太液池的湖水也有那香味。
她眼中闪过一丝的难言的陶醉与神往。心中骤然蒙上一层yīn翳,仿佛亭外雷bào滚滚的天色。镂月开云馆是玄清在紫奥城的住处,其实就在太液池中央。然而男女有别,我是永远不可能踏足的。那样美的合欢花,连浣碧都见过的,于我,到底是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了。
镂月开云馆如是,他又何尝不是呢?
然而另有一层疑惑蔓上心头,我怔怔出神的片刻,滟常在容色一黯,仿佛是察觉失言了,自嘲着笑道:嫔妾从前微贱,连宫女尚且不如,自然可以随意走动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旁人闲话是旁人的事,若自轻自贱便不好了。若说微贱,本宫又何尝不是罪臣之女呢。
她悠然一笑,似有所触动,然而很快望向亭外,伸手接住飞檐上滑落的积水,道:雨停了。
我看一看她,道:怎么常在身边服侍的人也不跟着出来么?大雨天的,不如本宫着人陪你回去吧。
她似笑非笑,微有清冷之色,道:绿霓居向来无嫔妃愿意踏足,怎么娘娘要贵步临贱地么?
我本无意亲自陪她回去,然而她这样一说,我反倒不好回绝,于是道:常在不欢迎本宫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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