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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她神qíng专注,亦抬头去看,但见天上有雁字成行,自宫城上方飞过。

怀吉,崔公子是否还在京中?她吞吞吐吐地问,说完即低首垂目,满面晕红。

我顿时明了,她的愿望跟崔白有关。

我坦言告诉她,自调入后省后,少有机会跟画院的人联系,实不知崔白近况,她便又问我可否代为打听。我答应,问她:你可有话要转告他?

她下意识地绞着衣袖一角,声音轻如蚊鸣:他上次送我的画那幅秋浦蓉宾图上面的大雁请帮我问问他那大雁

见她如此qíng形,再回忆秋浦蓉宾图上细节,我这才想到,雁被称为德禽,一夫一妻,配偶如逝其一,终身不再嫁娶。《仪礼?士昏礼》曰:昏礼下达,纳采用雁。取其对配偶坚贞节义之意,以讨yīn阳往来,妇从夫随的吉兆,故国朝婚姻礼俗,仍以雁为信物。崔白画上有双雁,以他那疏逸洒脱的xingqíng来看,赠此画给秋和,未必没有暗示婚约的心思,至少,也是表明有意于她。

崔白容貌英俊,举止大有才子气,年轻女子倾心于他不足为奇。今观秋和态度,显然已对其qíng根深种,既打听崔白行踪,应是想找他问明心意,若他确有求亲之心,她是可以自请出宫,与他为偶的。

想明白了这层意思,我立即对秋和说:我这就去找人问,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我先去画院查到崔白当初留下的京中住址,又托张承照找可以出宫采办物品的前省内侍去打听,可惜后来张承照带来的回音并不佳:崔白早已离京,说是要周游天下名山大川以写生作画,无人知道他何时归来。

我转告秋和这结果,她自然是失望的,于是我忙向她承诺,一待崔白回来就与他联系,秋和连声说没关系,现在留在宫里也好,我很喜欢摆弄这些花儿粉儿和香料,若出宫了,上哪里找这许多去?

这倒也不是托词,看得出秋和是真爱做司饰的工作,我们觉得繁琐无趣,她却可以自得其乐。这也使她的等待显得不是那么枯燥而漫长,我乐观地想。先在宫里做几年她想做的事,然后再走出皇城,嫁得如意郎君,在相夫教子中过完余生,秋和这样善良的女孩应该有如此完美的生涯。

庆历七年,十三团练与高滔滔姑娘年十六,今上与皇后谈到二人幼年婚约戏言,顾及自己无子,很是感慨,遂提出官家为十三、皇后为滔滔主婚,使相娶嫁。于是宫中之人开始筹备这天子娶妇,皇后嫁女的大喜事。

高姑娘尚未行笄礼,既议妥婚事,便定于这年寒食前一日行礼。是日,皇后率执事宫嫔亲临高氏府第观礼,公主本也想去,无奈此前着了凉,只得待在阁中养病,无事可做,十分烦闷。

午后阁中宫人依风俗以枣面为饼,用柳枝串了,cha在门楣上,公主见了也要去cha,却又被苗昭容喝止,公主便又闷闷地躺下,状甚可怜。

韩氏向苗昭容建议去请范姑娘过来跟公主玩,苗昭容说今日皇后去观高姑娘笄礼,范姑娘应该也随她去了,韩氏却摆首道:我听说范姑娘这几天身上不大方便,不能观嘉礼。

苗昭容闻言挑了挑眉:葵水?

韩氏说是,苗昭容有些惊讶:她也还不大罢

韩氏笑道:娘子天天看着,所以觉得不大,其实范姑娘比公主大四岁,今年十四了。

唉,不知不觉地,这些小姑娘就长大了,可见我们也老了。苗昭容感叹,然后唤我过来吩咐道:你去问问范姑娘,看她是否愿意过来陪公主说说话。

我领命,随即前往中宫找范姑娘。

这日因皇后出行,大批侍从随侍,故柔仪殿留守的宫人不多,显得冷冷清清。我往范姑娘阁中去,却没见到她,她的侍女一指柔仪殿正殿,说她在里面添香药,我便又朝正殿走去。

正殿前竟连个值守门禁的内侍都没有,我隐隐感到有点不妥,但还是缓缓走了进去。

殿内似乎并无人影。锦幔低垂,四壁无声,先见着的是七宝御榻夹坐中那两尊金狻猊,二shòu皆高丈余,几缕翡色轻烟自shòu口中悠悠逸出,飞香纷郁。

自明日寒食起,京中要断火三日,故今日是节前最后一次焚香,用量比平日多,除二尊金shòu外,殿中画梁上又垂下两壁鎏金银香球,球体为镂空jīng雕,中间可开合,内置香药,球体下部有燃炭,由细银链悬挂着,在两侧锦幔前密密地垂了一层,流光溢彩,有如珠帘。

温暖的芬芳气息悄无痕迹地自鎏金银香球内飘散开来,是上品凌水香,花气百和旖旎,在这寂静空间中萦纡旋绕。我来过柔仪殿多次,却从未感受过如此奇异的氛围,便似中蛊一般,于这温香氤氲处徐徐移步,无声地继续前行。

忽然,左边的帷幔动了一下,几个银香球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银铃声,悦耳如乐音。我略略转向声源处,探首去看。

银球珠帘内影影绰绰,隐约有两个人,我凝神望去,先辨出范姑娘的身形。她一手托盛着香药的匣子,另一手执银匙,身边有个银香球正开着,待她朝内添香。

但她此刻已无暇做此事。

有一男子正轻搂着她的腰,低首吻她。

适才的银铃声应是这突发事件引起的,陡然发生于范姑娘以匙添香时,故她几乎还保持着此前的动作。

那男子先是一点一点啄她的唇,范姑娘身体微微颤抖,大概是有些受惊,但终究没有推开他,于是男子开始深吻她。

他们隐于帘幕后,侧身对着我,我所处之地离他们尚有段不短的距离,且之前我未发出过任何声响,所以他们并未意识到我的存在。

这一幕令我异常惊惶,此刻只想迅速逃离。我从未见过这等男女qíng事,何况何况是他们。

为避免被他们发现,我缓缓后退,移步无声,却恐他们听到我不安的心跳声。好容易挨到门边,才蓦地转身出门,仓皇朝外跑去。

刚奔出大殿院门外,忽见前方纱笼前导,绣扇双遮,两列宫人拥着一步辇迎面而来,依稀是中宫的仪仗。我越发想快步跑开,不想甫一转身就听见有人呵斥:大胆!皇后驾到,竟不见礼!

我只得停下,面朝皇后行礼如仪。

皇后彼时正跟随行的司宫令谈笑,见我这失礼举动面未改色,依然笑着,从步辇上下来,问:怀吉,怎么这样急?赶着回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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