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2 / 2)
我心中仍是不平,不顾浑身愈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吸了口气,对准他出挑的小脸想再吐口血,哪知谢明澜的长睫似濒死的蝴蝶翅膀一般狠狠一颤,就如此颤出一行清泪。
我顿时失了兴致,心道:罢了。
于是我也只得自嘲道:“誓言果然不能乱说,说什么为你流干最后一滴血,今日竟然应验……”
见他已然说不出话,只是满目绝望,摇头落泪,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和他说的了。
这口气渐渐泄了出去,我在血色弥漫的恍惚间,忽然想起了我母妃,想起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投向西窗外的那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懂了那其中之意。
那是明知望不到故乡,但仍然倔强着挣扎去望的一眼,似乎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刹,她终于可以越过皇宫中的层层楼宇和高墙,回到那荒沙大漠中的故乡,在那里有她年少时最爱的小马驹和白猫儿,那里的天空永远泛着湛蓝色,她笼着面纱,金铃在她脚踝随着她的起舞清冽作响。
我又何尝不是呢?不顾谢明澜的禁锢,我撑着最后一口气仰头向那条小路尽头望去,直望到气力用尽,眼中景色剧烈抖动起来,我听得自己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这次我走不动啦,太子哥哥你……你来找找我吧……”
明明我并非这么想的,明明我不愿他以身犯险,但是出口的却是这么言不由衷到仿佛撒娇似的一句。
约莫是上天对我此生唯一一次垂怜,在血红浸透视线的最后一瞬,我当真在小路尽头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即便自知是回光返超的幻觉,我仍是心满愿足地自忖道:都快死了,不这么清醒也使得的。
我勉强笑了一下,强撑着的最后半口气尽数散了。
第35章 尾声
听说当今陛下一改以往的宽仁恭俭,竟开始大兴刑狱。
初时,只是铲除邪教净土宗罢了,但是很快那火焰便燃到民居巷陌,但凡净土宗教众,不论原由格杀勿论,更遑论窝藏净土宗妖僧者,私藏邪教典籍者,更是罪加一等,连家人亲族都要被发配充军。
不过半年,齐国人人自危,各个噤若寒蝉,连个“净”字“土”字都不敢出口,生怕惹火烧身。
我听到这事时,已经是开春了,正是草熏风暖,绿意盎然的时候。
我一手攥着下摆自栖云山长阶而下,望向那个跟在我身侧,偏又慢一步的单薄身影,无声道:“你怎么不劝劝?”
那人向下多行了一阶,步入我的视线中。
那人一头苍白长发,此时用青色发带松松系了,配上那副俊雅的相貌,乍看之下诡异,待细看却也极为雅致素净。
仿佛就这么看一眼,心都静了。
他微微侧了下眸子,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先帝与先太子殿下素来爱恤民命,却也正是因为不愿扰民,才使得净土宗在齐国十余年来依托市井蒙蔽百姓导致屡禁不止,如今陛下愿施霹雳手段彻底清除此等邪教,为臣者……不好劝,不敢劝。”
我打趣道:“苏喻,我看你为臣之道这一套一套的,只怕不出三五年,旁人就该唤你‘苏台甫’了!”
苏喻但笑不语,随我一步步行下长阶。
当年栖云山被谢明澜令人焚净,几年过去,如今这本该是焦土一片的地方却又生机勃勃起来,当真是病树前头万木春,想来玉和得见此等景象,亦会欣慰。
我停住脚步,向栖云山投去最后一瞥,心道:玉和,我走啦!
今日来,是来与玉和道别。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