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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些在烂泥里打滚讨生活的人来讲,善良这一物什最是无用。可他倒不会真正把良心抛掉,毕竟他生病时被老乞丐抱在怀里照顾过,也吃下了哑巴一点儿一点儿喂到他嘴里的干饼。

  那时他心中没多少怨恨不平,命途坎坷亦或平顺于他来讲其实并无太大差别,横竖命都是一家子换来的,还活着就成。

  直到一日掌柜悄悄把他拉到一旁,说他有位亲戚找上门来。

  薛宁愣呆呆看着对面眼睛也不眨就将来春楼最好的厢房包下来的少年,他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就像放在面前的一面镜子。只是镜中的他谦和温润举止有礼,从发丝到鞋尖没有一处不够妥帖合宜,连衣襟边上滚的丝线都规整熨帖,浑身上下透着逼人的贵气。

  少年见到他,神情先是做了准备也藏不住的惊愕,而后眼底溢出心疼的怜惜,伸手要来抚他的发。薛宁不惯与人亲近,下意识向后一躲,少年摸了个空,并不恼,面上心疼之色更甚,他放下手,踌躇半晌,扯起嘴角温声道:“阿宁,你不要怕,我是你哥哥,”他顿了顿,眼眶有点儿发红,似乎被哽住,又局促的笑了笑,才接着道:“我来接你回家……”

  这个自称是他哥哥的少年叫做方逾明,是薛宁一母同胞的兄长。他说薛宁本该和他一块儿在浔州方府长大,可惜方家势大树敌也多,他们才出生时族中有场小的内乱,竟有被利欲迷了眼的家仆乘机把还是婴孩的方宁抱出了府偷着卖掉。

  “阿宁,是我对不住你。”马车上,方逾明裹在厚厚的狐裘里,一面咳嗽一面叹气。

  薛宁也被哥哥硬生生披了件厚裘皮,他身体好又受冻惯了,热出一头汗来,正悄悄攥着袖摆给自己扇风,闻言把头扭开不在乎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跟我那么像,那时估计就跟俩面团子似的放一块儿,谁能分的出来?”他挪了挪身子,有些别扭地把透过门帘缝吹进来的寒风挡住,小声哼唧道:“估摸着就算现下也分不出来。”

  方逾明被他的小动作逗得笑出声来,一口气呛住咳得更厉害了,怎么都停不下来,薛宁忙皱着眉头上前替他拍背,急切道:“你到底生了什么病?他们不给你瞧大夫吗?”

  逾明听到他的抱怨,唇边笑意更大了,他咳得没有力气了,把薛宁的手拉下来,拍了拍道:“我这是胎里带的病,治不好,如今我见到你比我康健很多,心中庆幸不少……”

  话音未落,已被薛宁打断,“你说什么胡话?哪有治不好的病。”他似乎很听不得这样的丧气话,眉头拧成个疙瘩,黝黑的眼底也有许多不耐。

  方逾明便不再多言,任由薛宁把暖炉塞到他手里,又把领口给他掖得严严实实才肯罢休。来春楼的掌柜说,薛宁是个很聪明又有点儿油滑的孩子,甚至因为幼时受苦太多性子也变得不近人情并不讨人喜欢,可他看着方宁,觉得那掌柜说得不对,他的弟弟,其实是个傻得不得了的好孩子。

  浔州同瑜州隔得并不近,薛宁长那么大头一回出远门,见着什么都挺新奇,又不表现出来,倒是逾明能瞧出他心思,但凡他看了第二眼的东西都给他买下来,搞得他竟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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