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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发现,您所拥有的两段记忆,关于我的那一段在飞速清晰,而另一段……”蜜萝顿了顿,总算想起几分从那荒诞之梦中带出的温柔委婉,“如果您不介意,或许我能够对您的回忆有所益助?毕竟,正如您先前所言,我们的面貌完全相同;而那位小姐,我虽无缘得见,但在末世养育我那位镜像前辈其实时常对我提起。除此之外,我对您的讲解与教学能力也信心十足。”
她说话的神情和口气都是如此真诚轻松,就仿佛先前那个害怕同他断绝联系的少女另有其人一般——艺术家的心灵忽然被从音乐带来的狂热中剥离开来,露出冰冷易碎的内质。埃里克注视着蜜萝被轻浮的发色称得愈发幽邃的黑眼睛,感到一种熟悉的慌乱和隐隐约约的悔意。
他忽然想起蜜萝之前那阵关于自身经历的絮叨中一语带过的许多生离死别以及身边倏忽来去的所谓“友人”。
男人自信蜜萝深爱她的星辰,自信此刻短暂的疏远或极小概率的永别将使两颗心平等地承受一切自寻的痛苦与煎熬,甚至自信能使眼前的痛苦与煎熬成为彼此相守最强大的助力……关于此间种种论断,他到此刻依旧如此自信着,只是……
少女话语里巨大的信息量暂时全被屏蔽,埃里克细细探究她眼底神情,忽然发觉自己错算了什么——割舍爱情,或者任意一种宝贵的情感都是很痛的,但倘若其中一方已经割舍成习惯了呢?
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蜜萝愣了愣,坦坦荡荡抽出铺散在自己身下的厚羊毛毯,折了两折才披在他身上——就像那荒诞之梦中惯于照顾他的姐姐。
毯子与地面相接的一层已经沾染了潮气,而与海妖鳞片相触的最里层,冰凉沁骨的气息比水泥地和湖水更甚。所幸他用来包裹蜜萝的毯子是地宫里最大、最厚实的一张,而两人的体型显然都未与臃肿壮硕沾边——细心折叠以后,特意留出的羊毛毯未被沾湿的部分也足以把埃里克裹上一圈儿,及时为他带去几分暖意。
埃里克下意识裹紧毯子,试图挽留这一点暖意,却感到毯子外层隐隐萦绕的冰冷气息。他愣愣地放松了手掌,一时无言,呆坐在墙下的模样像儿时姐姐随手雕刻给他做玩具的滑稽雕塑。
“你快回屋里去吧,海妖可不会治病。”蜜萝拿胳膊轻轻推了推这尊雕塑,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忍不住皱起眉头,“不是说要我仔细考虑么?不想同我谈论爱情也就算了,你不会连姐姐也不想要了吧?可别怪我没事先说清,不管你怎么想,有多怀念之前那个姐姐,这种置换都是不可逆的——你迟早会只记得我!”几分柔情,几分娇俏,并不全是记忆中姐姐的模样,但也相去不远。
姐姐?埃里克默默咀嚼了一遍这个柔情的单词,感到心中一阵复杂难言——若你不是姐姐的造物,我们怎会生出层层烦扰;可若没有姐姐的手笔,而你我依然相遇,我又能否有机会获得你神圣的爱情?
是呀,倘若做不了情人,总还是姐姐——作为弟弟,你自然应当期盼姐姐能收获美满的爱情,即便那爱情可能不再归属于你。最后,埃里克似乎成功说服了自己,甚至错觉已被那荒诞之梦磨砺出一颗温柔高尚的心灵。
“好吧,姐姐。”男人低声应着站起身来,找到收回栅栏的机关后却大步跨上小船;他熟练地卸下拴在铁环上的船锚,然后在靠近船头的位置坐了下来,有些怅然的模样,“我要去放谱架那里,那是我平常睡觉和创作的地方——姐姐要一起来吗?”
蜜萝点点头,毫不掩饰眼中升腾的欢喜。也不必埃里克帮忙,少女再次竖起大半截鱼尾,在冰冷的地上狠狠一拍,整个人便向前高高跃起,落下时便当真像条的大鱼般头部朝下,精准地戳进小船前方的湖水里。
片刻过后,伴着一阵响亮的“哗啦”声,蜜萝含露的面容和小半块白皙的胸脯渐次出现在埃里克眼前;碧蓝色的长发倒有大半还浸在水里,露出水面的一小截却干爽柔顺,将她称得分外柔媚可爱。
“我来送你一段路!”蜜萝往小船的方向轻轻摆尾,双手便扒上装饰着一盏孤灯的船尾,兴致勃勃地宣布。
栅栏收起时,金属烛台连同烛台上那些长长短短的白色蜡烛也随之沉入水底。此刻,埃里克只见少女墨蓝的鳞片隐没在铅灰色的湖水与地下宫殿黯淡的“天光”里,似乎也变得灰暗起来,唯独胳膊和手掌被小船黑色的底漆衬得愈发莹润洁白——与她仰头时露出的一小段脖颈一样,全然没有欢爱的痕迹。
“好啊。”男人依旧顺服地回答,随手丢掉船桨,并且挪到小船中央——两人之间依旧克制地隔着半条小船的距离。
铅灰的湖水并没有什么美感。但埃里克以为,蜜萝推着小船在湖里飞速游弋的模样简直美得令人眩晕。许多崭新的灵感像少女鱼尾上密布的墨蓝色鳞片般在他脑海中明暗闪烁,但又比那杂乱得多——渐渐地,儿时许多一闪即逝的荒诞念头和梦醒以来一切虚伪险恶的心思无序地交错,埃里克感到自己的精神像被一群顽皮的小孩细细碾碎又粗暴地揉成一团——即便如此,他仍拼了命地想要抓住夹杂其中那些越来越难以捉摸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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