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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浑然不觉,当他听到江先生派何敬之、黄季宽这些著名的亲日派前来时,还以为这是打算增强支援,全国一起投入到下一步更激烈的抗击当中去,直到宋文成委婉地点明江先生的打算,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前的抵抗命令,不过是烟雾弹,真正的意图已图穷匕见,这些亲日派的到来,已是铁证——江先生再一次欲与日本妥协。

现在事情的走向几无悬念,端看江先生和宁铮谈得怎么样。

江先生生性多疑,他总提防着手握重兵的宁铮,生怕谈不拢,谈不通。

他不想去宁铮的地盘,毕竟这位东北军最高统帅手里还有二十多万军队,于是几次三番地更改见面地点;每改一次,支长胜当然会如实报告。宁铮听着最得力的手下略带鄙夷的转述,只是一笑,请江先生随意。

终于,在最后约定的保定车站,两个因国内局势的急转直下而同样面容清矍的男人见了面,江先生一脸沉痛,慢慢开口:“瑞卿,一条独木舟上,载不得两人,太重,船会沉的。”

宁铮慢慢抬起了头,轻声回应:“明白。”

于是,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方领袖,就这么被释了兵权,从掌管中国半壁江山的权臣,瞬间变成一介平民。难怪第三天的《大公报》社论也慨叹着宁铮不恋栈、不贪权的罕有品质,顺便又对责任更大的罪魁祸首加以抨击。

……………………

奉九等了好一会儿,宁铮才从南京来的专列上下来,上了自己的列车。

“九儿,我们去兜兜风吧?”他坐在奉九的对面,望着窗外刚有点影儿的春意,不经意地随口说道——这几日,奉九连芽芽都顾不上了,连着龙生都交给了不大靠谱的媚兰,而把全副精力都放到了宁铮的身上——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段时日的情绪起伏不定:从长城会战开始的坚决果断,到调兵遣将的诸事不顺,到遭遇失败的极度痛苦,后又转为愤怒憋屈、茫然无助,直到现在的云淡风轻。

奉九早有预感他和江先生谈的是什么,也猜得出此时他心里正狂风大作、怒涛激荡——如果宁铮开口说想要天上的月亮,她只怕都能变成孙猴子想方设法给他摘下来。

列车到了天津,他们下车,又上了卫队旅专人开到火车站站台上的别克 Century 汽车,宁铮打开右边车门,看着奉九坐好,这才上车,开到了塘沽口,两人一起下了车,沉默地并肩站立在海边,望向微有波澜、水天一色的远方。

此时仍是春寒料峭,靠近岸边的海面上还漂着大片浮冰;天色微冷,净似琉璃,在此过冬的顶着一头泛着孔雀石荧光的绿头鸭,和一身赭红色羽毛的赤麻鸭随着波涛起起伏伏着,一颗颗小脑袋不时机灵地钻进海水里,啄出一条条倒霉的小鱼小虾,艰难地觅食求生。

宁铮好半天才开口道:“九儿你说,这渤海,也有从我们巨流河过来的河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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