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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忽而显形,由身体之中荡离开去。
思及方才种种,少年只觉得小姑娘的双目又如在目前,莹莹如玉,迷迷如雾,既真且幻,既灿且虚,他心中忽觉既惊且惧,只觉得骇浪般的一股巨力,由他心底涌起,一瞬起落便延至全身,霎时又凝于他脚下,他便一刻都站立不住,发足便奔,似是那力化作了团团火焰,不住地追着他。他只怕叫那火焰追上,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烧成一株枯木,便一口气狂奔起来,直到进了自己屋子,将门一关,方才停下。
“公子,怎么啦?”一个青衣双鬟的丫鬟,见他背靠着门,不住喘气,忙上来替他抚着心口,因见他额上冷汗沁珠,立时便面色微变,露出担忧之色,她嘴唇悄动,却并不言语,只扶着他到床边坐下。
少年神思稍定,面上忧虑之色却更深,只顾着喃喃道:“疏影,疏影……”
青衣丫鬟与少年年岁相当,又自小服侍他,两人之亲密不同于寻常主仆,他之一言一行,乃至私言秘举,她皆了然于心,却从不见他这般失态。他的心意她自然知晓,却从来只见他“表妹”前,“表妹”后,人前人后都是一般既敬且爱,只怕唐突了那位表小姐,今日却怎么胡乱里直呼起她的名讳来?她慌乱起来,顾不得去理会自己心中那几分不自在之意,微微凝着眉,向桌上茶壶之中倒了茶来,却见他目色沉沉,似满满皆是余晖已下,空留林中的暗影,她暗暗叹口气,将茶杯送至他口边,他仿佛被掰动的,不灵活的木人一般,低头便饮。
青衣丫鬟见他许久不抬起头来,心中起疑,将那杯子拿过来一看,却是早已空了。她自他失了神魂一般归来,心中便已猜着了七八分,听他那般唤着表小姐的名讳,心中更是无疑了。这时候见他越发是一副不爱惜自己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黯然,又是无奈,诸情诸绪便如藏在土里的春草,被夜雨一浸,立时便冒出头来,他叹口气道:“公子,你这又是何苦?”
少年听她语声哀戚,像是受了警醒,忽然转过头来望着她,目光灼灼,像是暗夜里的珠光烁烁的夜明珠一般,耀目得有些瘆人。
青衣丫鬟浑身微微一颤,道:“公子,你,你别这样!”说着,脚步不自主往后一错,险些跌倒,她身子微微一晃,像是还想往后退,心中却忽然想起少年平素温良可亲的模样,她既觉得面前之人既陌生又可怖,又不自主生出怜爱之心,目中的神色便由惊惧渐渐转为温柔,像是望着一只受了伤,躲在窝里的猫儿似的。她握着的拳头一点一点松开,她往前踏出两步,到得他身畔,眼睛却还是不敢朝他看,有些僵硬的面庞上,挂起一丝笑意,道:“公子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我听。我虽不才,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可言之一二亦未可知。”
少年抬起头,望着她,圆月般清朗的脸,此时像是笼罩在浓浓雾色中,他不知是在思忖自己的心事,还是在思忖她的话,他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似的,微微张一张口,口中却无一言一语,宛如乌青色的阴云密布在天上,雨意已现,却看不见一滴雨滴。
青衣丫鬟看这般情形,面露焦急之色,心道:“少不得得捅了这层纸,方能对症下药,拨云见日。”她伸出手,微微有些犹豫,终于还是抚上了他的肩头,柔声道:“公子是不是为了表小姐忧心?”
少年目光一动,却仍旧只是望着她,既像是在等着她往下说,又像是不知道自己愿不愿回答。
青衣丫鬟面上的神色和缓了一些,微笑着道:“老爷太太早就认了公子和表小姐之事,不过是彼时大家年岁尚小,是以等了这么些年罢了,铁板钉钉的事,公子又有何可忧?”
少年目中的光忽而柔和了一些,恍恍惚惚间闪过一丝喜色,却不过是暗夜里的露珠,逢着一丝月光,那月光似是并不眷恋他,只一瞬便又入了重云,他的目光便忽然黯淡了下去,像是沉入了暗夜一般,再无光华。
青衣丫鬟不敢再言语,只怕自己说错了话,倒引出事来。她默默侍立一旁,只觉得自己自小服侍少年,两人名虽未主仆,他却从未当真将她当下人待过,那一种温柔和顺,便是性子最好的小姐,也是难有的。她只当此处便是家,从不觉自己需这般小心谨慎,当下思前想后,思及他素日的种种温情处,心中温软难已,情思悄动,想到从未想过竟会有此刻这般的难以自处,心中更觉委屈非常,泪水便雨珠一般滚落下来。
“你哭什么?”少年的语声中有了一丝温热之气。
青衣丫鬟只觉得腾腾热气,扑至面上,好似凛冬之时,正是饥寒,却有满满一碗汤面,忽然摆在自己面前。“公子……”青衣丫鬟语声哽咽,好似重见故人一般,又是喜又是悲,一语既出,便接不下话去。
“对不住。”少年悠悠叹了一口气,似是想将满腹颓丧尽吐,却又似自知无用,那叹气声一发即止,像是那漫天阴云之下,眼见着倾盆大雨便要落下,那雨却似是怜花弱爱花娇,只虚虚落了几滴,便悄悄收了兵。
青衣丫鬟听少年这般言语温存,不忍再哭,勉力止了眼泪,抽噎着笑道:“公子你可吓死我了,这会子是还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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