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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上,却如昨夜一般,有一个影子,仍旧静悄悄地融在那片光里。
“殿下……”疏影一想到他所站之地,必为瀑水喷湿,忧心不忍间,不自觉便喊出了声。
云锦一听疏影唤他,立刻便转身走了进来。他前面的衣衫尽已湿透,他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倒像是方从温泉中沐浴归来,身上着的亦是一身舒适的衣衫。疏影看他面目如春,双眸清亮,并无半点疲困之色,心中又是感激又是自愧,放低了声音道:“你在那儿站了一夜么?”
疏影指着那石洞之口,心中不禁感念云锦一夜相守,竟是受了一夜的瀑水寒气。云锦却想到了另一层,只怕因己之眷恋不舍,累及疏影清誉,令她不快,便急急回道:“是,是。”说着,回头望着那石洞口,一只手便往那里指着,朝疏影点了点头。
疏影见他心急之状,转念便明白他心意,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又不便解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忽然又觉得自己这么躺着,让云锦这样一位公子这般在旁,实在是不雅,昨夜还可当作是病中无奈,如今自己既已大好,实在不宜如此,当下再难提及昨夜之事,便只轻声道:“我已无事,殿下快去歇息要紧。”云锦见疏影颇有些面红之态,娇羞之中更是惹人怜爱,虽心中万万个不舍,昨夜这般擅入,已经怕唐突了她,这时候她既已发话,又哪敢稍作停留。当下,转身便要走。他迈了没几步,忽然又顿住了道:“天妃无大碍,只是须用幽渺岛上的酒泉,方能全愈。我不日便要启程,你是否愿与我同去?”
疏影望着云锦如松静立的背影,忽然觉出了凄然之意,他已为了她受了这许多,且本就是因她起的祸,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弃他不顾,虽她自从明了了他的心意,总觉得自己倒是疏远着他的好,只是如今却也顾不得了,她轻轻松开嗫咬着的嘴唇,目中流动着温柔之色,只道一声:“好。”
冰玉融月
已是第三夜了。
水仙走后,雪寂便一直静静立着,仿佛一块墓碑似的,寂守着这一株白梅树。树枝上,仿佛停满了白色的蝴蝶,她们展着翅,似乎随时都要飞离这一株树,如一个个死灭之魂一般,飞到一个看不见亦寻不着的地方。雪寂的目中满是忧惧之色,似是怕她们当真如那清风掀起的涟漪一般,从他那两汪深眸的静泉中一闪而逝,他便只顾在他的眸子中盛满了洁白之色。他顾不得那白的清冷冷着他的心,他顾不得那白的清亮压迫着他的目,他只愿让那轻盈的白,一刻比一刻沉重,沉重到全部落进了泉心。他的心上却又闪过一丝丝慌张,他忽然害怕那高洁的白,在他孤冷的双眸中拥堵成一片空寂的白。
“疏影。”这名字仿佛是解药,能解万种心忧,又仿佛是毒药,燃起千般愁绪。他悄悄唤得一声,以双手手掌作一掬之态,轻轻虚拢住了面前的一小簇梅瓣,清风解意,引得那梅瓣轻轻翕动着,雪寂心头波澜幽弄,又是忧伤又是怜爱,直想将脸凑到那梅花之畔,轻轻一嗅,却终究连手指都不敢稍动,两只手掌,便仿佛一块幕布似的,衬着她的光华与柔俏,又似一个朴拙的花篮似的,接在她底下,只怕风儿一个莽撞,那娇躯便在枝头站立不住,跌落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月儿越发亮起来,眼前的花瓣也脱了些柔和气息,变得耀目莹亮起来。雪寂忽然觉得眼睛微微有些疼痛,又向那花前看了一会儿,不经意间举目四望,只觉得光天一色,大地无垠,此树茕茕孑立,自己亦是形影相吊,却不过是这天地间的微物,与那一云一草并无二致,当下忽觉心胸旷放,面前便似流过了一条奔涌澎湃的大江,心头好不畅快甘美。只是那一瞬的宽阔尽头,却是哀戚绵绵,恰似目之能及,那大江之末,便是荒草萋萋,幽寂无人。只是那哀戚之感既已融于天地之壮阔,便并不深重,只是淡云一朵游于心间,无风亦轻动。
雪寂衣袖一拂,袖中便飞出那只冰玉笛来。雪寂接在掌中,那一股悲哀缠绵之意,便引得他将笛横在了唇边。月光清亮,玉笛润洁,冰寒之感点点触于指间,冰玉融月,却将一抹玉白色的清辉,抚照于疏影的面上与一袭白衫之上,更是显得他雪面玉成,衣如雪蝶,仿佛用月辉细雕成的一般。此时若是有木石岛上的岛民瞧见,便要惊觉自己当真见了天外之仙,疑心起自己不过是假托了仙人之名,不过是凡间俗人罢了。他身畔的那树白梅花,都仿佛自惭形秽似的,只悄悄俯着身子,依于枝头,却又实在忍不住似的,借了风的名目,偷偷仰起头来瞧。
雪寂的手忽然落了下来,那朱红色的唇渐渐失了颜色,自叹道:“她如今还想听见这笛声吗?”他摇了摇头,便往疏影所居之石穴望去。虽是月光彻亮,与白日亦不差得几分,只可惜树深藤绕,他所思所念之处,却是半点望不见的。他只得抬起头,哀求般望着那一轮月。月华如水,漫天遍地流泄。他忽然起了自哀的艳羡之心,只觉得这月若是有相思相恋之人,必能天涯相随,海角亦追。他自己却宛如困在这白梅树下的一只鸟,空生轻灵双足,徒有凌空之能。
他的目光从空中落下来,遥遥栖在了一座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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