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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嵩老泪纵横,他这个年纪死母亲本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喜事了,如果老母是在梦中无病无灾地过世的话。但似乎无论曹腾也好,吴氏也罢,临死前都要饱受折磨。

  挨日子,吴氏也知道自己是在苟延残喘。三十年了,终于要去见曹季兴了吗?她本该欣喜的,但宫廷生活在她骨子里刻下的求生欲宛如毒蛇,驱使她每天在榻上醒来。

  最后一天,她睁眼,看见了站在逆光里的曹生。

  “你来做什么?”吴氏张嘴喊道,只发出虚弱的气声,但风骨仍在,“今年眼看要大旱了,储水了吗?平粮价了吗?吉利那里缺粮,来借五回了,使者差点和粮官打起来。有这么多事情等你去做,你来看我这个老不死的做什么?妇人之仁!”

  夏风吹动曹生的衣摆。她一步步走进室内,白袜子踩在木头地板上轻得没有声音。“祖母好清醒。”她轻叹,没有泪。

  “我倒希望能老来糊涂。”吴氏扭过头,露给曹生一个盘发结实的后脑勺。头发全白了,甚至都快掉光了,但还是要整整齐齐的不能乱。

  “您从来没告诉过我,您想要什么。”曹生的语气轻缓,但她居上位太久了,怎么轻缓都没有晚辈对长辈的那种恭顺意味,反而像探望老臣的帝王。

  吴氏依旧将脸对着墙壁,她张口欲言,却剧烈地咳嗽起来。阿生连忙上去给她顺背。吴氏的身体变得很干瘪,一摸都是肋骨。她喝了水,才止住咳嗽躺回榻上,依旧不看阿生。

  “我,咳咳,年少的时候,在宫闱中。那时我七岁,”吴氏抬起手比了个七,“女官打碎了阎后的发簪,因害怕获罪,将罪责推给小宫女……小宫女们互相推诿,最后落到我头上。二十杖,二十杖啊,打得我血肉模糊。原本要打四十杖的,是邓太后刚巧看见,喊了停,还赐我药。”

  阿生拿巾帕给祖母擦拭脖子上的汗水。“然后呢?”

  “太后做主,让我撑着伤给阎后磕了二十个头,算是抵了后面的二十杖。从此,我对太后感恩戴德,心甘情愿地当牛做马。太后虽是女子,但临朝十六年,内治水旱,外御羌乱,堪称明主,非后代汉帝可比。”

  阿生放下巾帕,拿起扇子慢慢扇风。“然后呢?”

  “邓太后出身名门,威严赫赫,我以为这就是人主之极……”吴氏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语气也从感怀变成了冷漠,“你走吧,我要和季兴合葬。”

  阿生虽然疑惑,但还是放下竹扇。“孙儿领命。”

  阿生没注意到,当她离开的时候,吴氏突然转头看向自己的背影,眼角落下一颗泪来。泪珠上照映出曹生乌黑的发冠,渐渐与吴氏记忆中那个凤冠华服的威严身影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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