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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上前,面色漠然,手一倾,药汁便像扯开的麦芽糖,连贯地泻下去,泼泼地灌在兰花叶子上,砸得那细长叶子巍巍颤动。花盆中顷刻腾起一片滚热的白雾。旁的枯叶经不住这样的冲刷,纷纷伏到贴着湿润的泥土了。几个切碎的草药根茎滚落,砸在地上,落了几个褐色的污印。她见药汁倒干净了,遂蹲下拾起地上的药材,扔进锅里。
锅里兜着药渣,她从杂物间里寻了一把锹,在梅树下选好了位置,破开生了青苔的土地,掘出浅浅的半圆的坑,将药渣倒了进去,又掀土掩上。
——像是起了一座新坟。
不知为何会这样想,林自南蹭了蹭额头的汗,小锅半倾着扔地上,她扶着铁锹,盯着坟起的地面又盯了许久。心中一下子清静了,她无所谓地抬脚去踩实仍蓬松着的泥土,像是摆脱了某种罪恶一般,欣慰地笑了一声。
洗刷小锅时,她听见了电铃声。这时候会有谁来?
开了院门,是邓医生。医生不复往日光鲜,头发乱糟糟蓬着,林自南见他时,他正兀自低头用指甲抠着上衣上的污渍——瞧上去像是茶水咖啡一类液体留下的痕迹。林自南颇为错愕地看着他的行头和举动。医生抬眼见了她,拉下一张苦脸:“夫人,救救我!”
事情缘由是这样的。今早上,一位妇人带着自己的儿子来找他看病,看到一半,妇人瞧了瞧时间,说梅兰芳要在地坛公园义演,她要去赶场子。医生愕然,问她孩子怎么办。妇人手一挥,说,病不是还没看完么?就让他待这儿,医生继续给看病呗!医生本想好好劝诫她一番,谁想这妇人一双小脚,跑起来却飞快,医生嘴还没来得及张,这妇人便不见了踪影,撇下他和那小孩,大眼瞪小眼。
母亲走了没片刻,那孩子就哇哇地哭,嗒嗒拍门要找娘亲,医生扯都扯不动。后来,医生干脆坐那儿,看他哭。过了半个钟头,自个儿听都听累了,遂给自己弄了一杯咖啡,悠悠啜着咖啡,坐那儿继续看这小孩儿哭。岂想到这小孩儿虽哭肿了眼睛,目光却锐利,见了他,蹒跚跑过来,扯着他的衣角要他帮找娘。医生心里骂一句“帮你找娘?我去你娘的”,遂稳坐不动。小孩儿顺势就他的腿飞快地爬了上来,小手一打,掀翻了他手里的陶瓷杯子,咖啡泼了满脸满身。医生气急败坏,将小孩儿拖进卧室,反手上了锁。那孩子在里头继续哇哇哭,撕心裂肺。医生生怕他把鼻涕眼泪蹭床单被褥上,也不知那妇人何时会回来,心想女人哄孩子总要在行些,这才想到要来找林自南。
林自南听了他的话,一脸为难。她无弟妹,以往林家还兴盛的时候,见了堂表弟妹,也只是远远地望,从不敢走近那些吸溜着鼻涕的小孩儿半步。但她还是应下来。想到之前的事儿,几者串联,她总觉得有某种玄机在里面。
给凯思留了字条,她披了一条米色蕾丝花边的披肩,随医生往他家里走。开了大门,室内却静悄悄一片,半点也听不见让医生头疼不已的哭声。林自南和医生对望一眼。医生嘀咕一声:“谢天谢地,我的耳朵终于得到了休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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