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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溜出来听戏,口袋里半个铜板也没有,不过仗着自己人小,跟着人群钻进去,偷偷听戏。当然也有时候被撵出来,不过,十次里,有两次能混进去。
戏班子里的人看我老偷跑进来,后来也懒得撵我,偶尔,那当红的漂亮姐姐还让人教我翻跟头,她看着有趣,就赏我一把瓜子。
人生中,唯一得到的善待,就是在戏班子里。
所以,当我知道父亲铁了心要卖我,就自己跑去求班主收留,还发誓说,我什么都会干,一定好好学。班主看我可怜,就到我家里去跟父母说起,买我当小戏子。
一般人家卖孩子,宁愿卖到大户人家当奴仆,也不愿卖去青楼戏班。他们觉得奴仆赎身还是良民,可当了妓–女、戏子,就是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
可我那爹,听说班主给的钱多,当时就答应了,在卖身契上盖了手印。班主说,“你可看清楚了,卖给戏班子,任由师傅打骂,从此后,与父母断绝关系,死生勿论!”
爹数着钱,咧着嘴笑,“那是,打戏打戏,不打怎么能学得会戏!这丫头惯会偷懒,可得好好打。出了这个门,就不是我家人。打死,我也不管!”
本来我还想过,将来唱–红了,有了出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回来看父母,让他们对我另眼相看。可是,我爹这一句绝情的话,断了我所有的念想。我下定决心,就是死在外面,也绝不回来再认爹娘。
他当我死了,我也当他死了。
师傅给我起了个艺名,叫严红芳,从前的姓名,我都不要了。
在戏班子的日子,起初我是快活的,终于能吃饱饭了,还能每天学我最喜欢的戏。我每天很早就起来吊嗓子,一天里,练好几个时辰的功,戏班子里的杂务我也抢着干。
班主对我还算满意,“这孩子长相不错,嗓子也还好,难得的是,她喜欢学戏。”
虽然有时候,我学不会,师傅们也会打,可我不记恨,我只恨自己不争气,惹师傅生气了。
八岁时,我第一次登台,演的是旦角儿的活泼伶俐小妹妹,看客们说我唱得好,给我鼓掌,还有人特意打赏我铜钱。
那时候,我激动极了,我问班主,“我这算不算红了?”
班主笑着摇头,“丫头,早着呢!”
倒是那个演我姐姐的当红旦角儿若有所思,跟我说,“再过几年啊,说不定你就把我顶下去了。”
我赶紧说,“不会的,师姐永远是我师姐。”
师姐笑了,笑意不及眼底,她告诉我一个残酷无情的事实,“你见哪个女人唱一辈子戏的?你别忘了,女人是要嫁人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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