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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留一丝缝儿,无知无觉的,反倒能更快活些。”
一席话说得肺腑深沉。史湘云自幼失祜,寄养叔父家中,世态炎凉自是没少觉知。即便她生来器量恢弘浑朗,也难免有嗟叹身世的时候。幸而史太君怜惜她年幼无依,时常接她来荣国府小住,方能过上几天纯然无忧的自在日子。然而近日来官媒频频登门,史家诸女中以她最长,自然是冲着她这位史家大姑娘的亲事来的,也不知她的这一桩姻缘竟要落于何家,而将与她白头到老的郎君又是贤是愚,是俊是拙?
转观贾家这边,听说迎春的婚期定在了后半年,她之后便是探春。料理了她二人的婚事,迟早便是惜春。宝钗、黛玉自也是不可能终生不嫁的……自来女子嫁人便如重新投胎一遭,凭她出阁前是何等的娇贵可爱、七窍玲珑,若是所遇非人,也便如无根之花、无本之木一般转瞬萎悴。也不知道她们将来的东床又是何等光景?
每每念及,便觉余生渺渺,竟是不可揣测。
湘云摘下鬓边簪的腊梅,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那柔金的花瓣,只觉得满腔懊恼沉甸甸的,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陡然一只套着玉镯子的手横过来,劈手夺过被她揪得七零八落的残花,拿帕子包了包,轻轻搁在妆台边,又拿了另一方帕子给她。抬眼,正见黛玉拧着眉说:“快把手擦了。”
湘云怔怔接过,有些回不过神:“林姐姐?”
黛玉面上亦有缥缈之态,听到她的唤声,忽然眼底掠过泊然之色:“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懂?可我偏不信……”
她声音低了低,不似素日似水娇柔,却无端横流出几分铿锵简截:“偏不信,我便跳不出这个圈子去。”
隔日,内务府培植出水仙新种,将开得最好的几株奉给皇太后。其花亭亭殊丽,娉婷娇雅之极。太后赏花之余仍觉不足兴,便道:“平素里只见太上皇、皇上身边聚了一班词臣,吟风弄月好不有趣,如今难得出了个女词臣,我倒也要学他们乐上一乐。”语毕即掐了一朵水仙花,吩咐宫女送去贾府,传黛玉入宫,又向左右笑道,“古有明皇长安市酒家寻太白,今儿我便来个水仙一枝传文卿,你们觉得如何?”
左右奉承的妃嫔宫人自然交口赞风雅。不一时黛玉应召而来,众人见她浅淡装束,妆容娇清,太后所赐的水仙簪于髻上,更兼一股清逸之气隐蕴骨间,愈显得眉目殊丽,潇淑不凡,皆赞道:“几日不见,长乐出落得益发标致了。”
太后亦是颇觉眼前一清,可她秉性沉稳持重,自不需像座中的妃嫔那般对个臣女百般赞美,当下只道:“长乐,本宫今日召你来是因何名目,你且猜猜看?”
黛玉不卑不亢的行过礼后,方自袖中取出一方小小锦盒,又摘了发上水仙置于盒上,微微莞尔:“太后娘娘考校的题目,长乐上车前即在家中做了几篇,却不知猜得对或是不对,点墨片语,承与太后、皇后与诸位娘娘掌眼。”
宫女连忙接过,承到太后面前打开。太后低头一看,见盒中亦放着一枝纱罗堆成的水仙,其下压着三枚极小巧的方盛。这番布置谈不上多绮靡工丽,可也颇见秀致巧思,太后微微点头,打开了三枚方盛。三枚俱是由素笺叠成,头一首为乐府,次一首是慢词,末一首却是填了一支散曲。文辞秀逸雅艳,读之几有颊齿流芳之感,不由连道了三声“好”,将文稿交予众妃嫔传阅。
“到底是闺阁才子,琼枝生辉玉树流光,剔透娟秀之处自成一家,原非男子可比。”淑妃看过后道。黛玉本自含笑垂目而立,闻言忽然微抬了眼,道:“娘娘谬赞。自来琼闺秀致莫过天家,若非宫中笔墨不得外传,否则以长乐这点微末本事,又怎敢忝居‘郁离’之名呢?”
淑妃见她眉眼生辉,高位如她,一时也不由神为之所夺。太后未注意到二人间的神思涌动,只是被黛玉的话勾起了几分兴致:“长乐说得原也不错。皇后,淑妃,徐昭仪,入宫前都是出了名的才女。倒是这些年不曾听说有什么题咏新作。”
淑妃闻言连忙收神,赧然道:“妃妾之德,当以柔顺承意为先,不敢擅才。”太后故作不悦道:“怕是你们个个嫌本宫这个老婆子蠢笨,又不能识文又不会断字,才不肯拿出来给本宫瞧吧?”
淑妃知她在打趣自己,只好脾气的笑笑。太后指了指黛玉道:“这样罢,本宫便指一个识文断字的,与你们修一部文集如何?”
一语落,懿旨下,黛玉就这么成了奉旨辑录后妃诗文的编修。自来闺阁笔墨不外传,天家禁宫与世隔绝,后妃的诗文自然更是秘藏不为人知。尚在世的犹可去询问本人,那已过世的便只能去调宫中的密档。大淮开国至今不过三代,然后宫佳丽三千人,又是一生文辞所积累,合起来的文稿已是骇人的数目。密档不得带出宫门,是以黛玉索性住在了宫中,这回却不是依傍表姐元妃而居,而是在太后的宫中辟出一处院落与她居住,又指派了几个精通文墨的宫女随同伺候。
黛玉自生下来还未有一回如此番这般深切的体味到“昼夜不倦,废寝忘食”的滋味。一卷卷文稿铺陈于眼前,一位位或妍或丽的女子或悲或喜的心事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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