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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很喜欢的男孩子叫做沈钰,有一双黑浚浚的眼睛。纵使孕中不安,苏倾生的时候却没受多少苦楚,孩子不到半夜便急着落了地,哭声极响,临夫人抱着他,笑着说,定是个不安分的。
——可不是?
六岁就把爬树掏鸟窝、下河摸螃蟹学了个全,奔跑在山林间像阵风,像无拘无束的驹子,从学堂里逃课出来,一把山林间的野花插进母亲的花瓶,头发上沾满清晨的露水。回头见父亲在屋里的背影,吓得步子也放轻了,像是只带着肉垫的猫。苏倾正在榻上吃沈轶喂的粥,侧眼瞧见了他,朝他微微笑了一下,使了个眼色,便叫他快些逃走了。
沈钰向后退了几步,扭头便跑。站在蹋前的沈轶哼笑一声,顺手擦了擦她的唇角:“你以为我没看到?”
苏倾臊得脸都红了,将手搁在肚子上,睫毛颤得厉害:“你可别骂他了。”
其实他从来不骂孩子。沈轶真要管教孩子,一般都上手打,拿脚踹,他打得极痛又不致伤,沈钰是很怕父亲的。
微风吹来,窗外如梦似幻的粉色合欢花摇晃,厅堂里的花瓶里,散乱着一把蔫蔫的野花。
那时苏倾正怀着七个月身孕,那是后来在金秋时节诞生的女孩子,名字是沈轶取的,叫做沈樱。沈樱后来嫁给了临平的二子为妻,青梅竹马,顺理成章,这是后话了。
沈樱生得像沈轶,五官深邃俊俏,鼻尖挺翘,瞳孔颜色浅,也有些异族之相。她安静乖巧,从小时候就像只小猫,沈轶待她比待她哥哥稍好一些,至少能将她抱在膝头说话,且从来不打她,或许主要是因为她同苏倾一脉相承的乖。
沈轶就是吃这种乖,无论在哪里,苏倾拿那双眼睛怯怯地一看他,他便受不住,就象当年一同跪在学堂里,一回头瞧见苏倾融着星河的眼睛,布帽里面露出一点鸦青的发丝,背后是一片绚烂绯红的流转晚霞。
一直到四十年后,这样的魔法尤未散去,纵使大半生已经过去,二人并肩躺在合欢树下乘凉的时候,已是满头白发。
布满皱纹的手臂,撑在摇椅的扶手上,微风拂过,落下的合欢花撑着伞,在空中飘零而下,落在她裙子上,沈轶伸出颤抖的手一拂,将其骨碌滚下。
年逾五十的苏倾朝他笑了一笑,依稀还有旧时影子,沈轶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亦或许在他眼中她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十四五岁的青葱孱弱的少女。
苏倾想她这一辈子,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一切就像晒在脸上的温柔的阳光,美满得恰到好处。
风吹起她的裙子,落花如雨,她忽而有些困倦了,睫毛颤了颤,慢慢闭上眼睛。沈轶忽而握住她的手,回头看她:“倾倾,你怕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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